“她是太子舅母,自有拜见太子的资格,我去求她,伪装成她的仆从婢女,便能借机混入东宫。”江呈佳从长廊一路奔走,来到了思音坊后门所对的小街,在巷口停住了脚步。
房四追得气喘吁吁,脸色略微发白,站在她身侧努力调节着气息。
江呈佳转身,盯着他做了最后一番叮嘱:“四叔,我离开后,你千万配合好沐云与闫姬的行动,在傍晚日落前,将林木的父母妻儿劫回,并时刻注意邓府的动态。”
房四晓得,他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江呈佳离开思音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后方安下她的心。面对女郎凝重沉郁的眸光,房四紧紧拢住眉心,表情庄重正式,颔首应答道:“属下必然守好思音坊,助沐夫人顺利执行计划。”
江呈佳匆匆点了个头,便拉上斗篷,遮住面容,独自一人朝巷外奔去。
房四站在巷口目送她离开,直到女郎于清冷街巷消**影后,他才转身进入了思音坊中。
江呈佳一路奔走,压低帷帽边缘,小心翼翼混在人群之中,向城府马不停蹄的赶去。此刻的洛阳,大街小巷皆是躁动不安的群众。城防军的士兵分散在大街小巷内,控制着局面。而魏帝的北陵军,则奉岳桡之命,遍布京城大小角落,严加查访,到处寻找着江府之人的踪迹。
她才出思音坊没多久,便已遇到了三波巡兵,前来粗鲁抓人。幸而,她纵然没有武力,身手仍然敏捷,侥幸躲开了官兵的搜查,摸着不熟悉的小路,磕磕盼盼朝城府所在的街坊而去。
谁知还未靠近城家,便见宫中禁军在附近徘徊,似乎已将整座城氏府邸都围了起来。
江呈佳不由心中一颤,双目睁大,盯着眼前情景,莫名生出一丝惊骇。江府失去了魏帝的信任,难道连城阁崖也遭到怀疑了么?
城府之外,禁军分布虽然并不均匀,但仔细分辨一番,不难发现,城府大小出口都被安置了人马看守。且每一处都有十足的兵力。魏帝,难道害怕城阁崖会与兄长窜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么?
震惊之余,江呈佳只觉得荒诞可笑。帝王之恩,果然翻脸无情。
不论怎么样,如今整个洛阳城内,只有城氏一族能挽回当前的局面,即便城府附近有再多的禁卫军与北陵军看守巡察,她也要想办法混入府中,面见蒋夫人,求她带自己前往东宫。
想定主意后,江呈佳便迅速藏入街角,在街坊里找到一处破旧无人的宅屋,翻出随身携带的易容用具,随意描画了一副面具,脱去遮在身上的外袍,以一身简单朴素的麻布衣裙现身,改头换貌,装扮成街头参与民乱的农妇,混入将军府前的那群叫嚷抗议的人群中,与他们一同朝城府门前挤去。
她在拥攘的人群中来回走动,不断靠近城防军与北陵军联手设下的防界限,摸查城府周围驻守的所有兵力,希望能找到一个突破口,让她悄无声息的混入内围监守。
在她徘徊在人群中,焦急寻找禁卫军防控缺点时,忽然瞧见,离城府门前不远处的一条偏僻小路上,正有两名青年男子,与她一样,打量着这座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府邸,仿佛想要靠近。
隔着涌动的人群,江呈佳遥望过去,只见那两名男子中有一位身穿洁白玉清长曲裾袍,正坐在宽大的木轮上,双眼覆着一层白雪绫缎,噙 着唇角,似乎在笑。
而在他身后站着,双手扶着木轮把手的年轻郎君,表情肃穆,又透着一些无奈。
江呈佳眉心一蹙,有些诧异。这两名青年男子,她识得。一位,是曾经在广信小药铺里救过她性命的医者,另一位则是城府的大郎,城阁崖的嫡子——城勉。
城府被围,城勉为何不在宅屋之内,反而出现在对面的街头?江呈佳转了转双眸,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混入城府的机会。她如今,与其在众多禁军护卫中疯狂寻找机会,倒不如借用城勉的身份,装扮成他的侍女,正大光明的进入城府。
眸瞳一转,江呈佳便定下了心思,又悄悄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出,自小巷绕道而出,步步小心的向城勉所在的街角移去。
她慢慢靠近这两名青年,还未唤出声时,便见那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郎君,缓慢而优雅的转动着木轮,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姑娘,您悄悄从我身后靠近,又迟迟不出声,可是要求我什么?”
他的忽然转身,不仅让女郎面露惊色,更令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位郎君目露诧异。
江呈佳在狭窄的街道中顿住了脚步,远远的立于另一个巷口,遥望这名端坐在木轮之上,弯着唇角,面向着她的郎君。
片刻沉默后,她才开口答道:“郎君好耳力...离这么远,便已察觉了民女的动静。”
“姑娘带着心事而来,脚步虽轻,却十分谨慎小心,用力过度,自然容易被人察觉。”城勉温润,语气平缓柔和,唇角始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江呈佳凝起眉心,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未做任何应答。
城勉缓缓滚动着木轮的轱辘,朝她移去。跟在他身后的郎君露出满脸不解,望着另一边巷口的女子,只觉得奇怪。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觉得此女的双眼有些眼熟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女郎一身普通农妇的打扮,丧布麻衣,相貌平平,毫无特殊之处。为何会引得城勉这般注意?
直到城勉转着木轮,行至女郎眼前,冲着她说道:“姑娘既然有事相求,也请务必亮明身份才好。免得城某不知分寸,若是哪句话不得礼,得罪了您,便不好了。”
听着他的话,江呈佳目色微怔,心口突突跳起,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晓得我是谁?”
城勉再次弯唇,温暖一笑,举起双臂、抱拳拱手,向她作揖道:“城氏城勉,见过成平县主。”
江呈佳赫然一惊,不自然的退后了几步,瞳眸瞪大,声色冰寒道:“你从何处得知我的身份?”
城勉听出她声音里的防备与警惕,无可奈何的笑道:“城某不才...因天生眼疾不能视物,故而耳力与嗅觉要比常人稍微灵敏一些。县主与在下曾在广信打过照面。在下依稀记得县主身上的气息,又识得县主的脚步声,这才认出了您。”
江呈佳惧骇难抑,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方才,明明还没有靠近城勉,只是来回在巷中走动了片刻,始终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他却仅仅凭着微弱的脚步声与细弱微闻的气息便能准确无误的猜出她是何人,这种洞察力实在惊人。
没想到城勉全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羸弱无力。他这般出神入化的耳力与嗅觉,已是大魏顶尖的高手。
江呈佳脸色微变,干笑两声道:“郎君耳力嗅觉惊人,实令我佩服。既然您已得知我的身份,那么我也不同您拐弯抹角了。”
她走近几步,在城勉面前,撕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真容。
站在城勉身后的郎君目瞪口呆的盯着卸下人 皮 面具的女郎,愕然惊呼道:“你竟是广信的那位贵夫人?”
江呈佳的目光被他所吸引,扭头朝他望去,平静而温婉的略行一礼道:“多谢医者当年救命之恩...那日宋宗府宅,若无您及时出手,恐怕我早已惨遭侮辱,自刎而亡。”
那郎君神情一僵,眸光闪烁,尴尬笑了一声道:“夫人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为保我家主公的安全,还未将您救出...便先一步离开了那里。幸而,最后有人及时赶到,才将灾难扼杀在摇篮中。”
江呈佳颔首,冲着他温婉一笑道:“当时情况紧急,郎君自应当以自己的主公为首,在保证他的安危后,才能有余力去救助其他人。您在紧要关头引开了宋宗的主意,使我有了喘息之机,这才保下一命。归根结底,我仍要感谢您的大恩。郎君就莫要推辞了。”
“夫人折煞小人了。”这郎君弓背弯腰行一礼,便靠后站了两步,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让眼前的两位郎君都对自己消去了戒备之心,江呈佳鞠一礼后,便向城勉提出了自己的来意:“城小郎君,我今日靠近城府,确有一事相求。”
城勉神情温缓,通过声音辨别女郎的方向,并轻轻转头,正面对着她,表示尊敬:“成平县主来此...是为了梦直兄吧?”
江呈佳答道:“城小郎君聪慧无双,我正是因此事而来。”
“县主想要城某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城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没有半点疑问。
江呈佳有些出乎意外:“小郎君与家兄...很是相熟?”
“不熟。”城勉果断答道,“但县主应当知晓,家父与令兄的交情深厚。如今江府陷入困境无法自拔...家父已有三四日未能好好入眠。身为人子,城某自当要为父亲分忧。况且...令兄的气魄与才华,皆让在下仰慕,他如今有难...在下亦想出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