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跟着留在积雪上的路径前进,一个半小时左右,上面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从树上落下来的大团积雪将痕迹全部埋掉了,眼睛也分辨不出来。九个人看着面前细腻的雪面发呆,脚步停在了原地,找不到具体的方向,他们也不知道应该追向哪里。周围的景物大部分都是一个样子。
加布里爬上一颗古树看向远处,现在连断断续续的痕迹也没有了。实际情况和加布里的判断也有出入,他一直认为要等到痕迹完全消失,应该是走出这片树林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因为天气原因,所有影响因素都在跟着改变。
他拿出腰间小口袋里装着的试管看了看,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没有其他明显的特征。
“还有半个小时,调试的东西才能起到作用。”他对戒备在周围的其他八个人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可以休息,也赶了这么长的路程了。”语气很平和,最后加布里还是还是把自己的火气忍了下来,这些人目前还没有给他添什么麻烦。而添了麻烦的那些人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死了,虽然整个流程都没有经过他的手。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长,但在幽静得只剩下风声的树林里,身体不到几分钟时间就冷却了下来。加布里自己一直待在大树上,靠着树干闭着眼睛休息,像趴在那里的树懒,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出现些许的起伏。
像是睡下去了,其他几个人猜测。他们在雪地里推出一块积雪稍微少点的地方,围在了一起,一面警戒,一面取暖来降低体能的下降。
他们也想要闭着眼睛休息,可是兴奋剂的作用还在,身体不允许他们闭上眼睛。能如同加布里那样漠视兴奋剂作用的人,在他们同期的学生里,也没有几个。九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等待着时间静静走过去。
加布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刚还在半个小时后。他的生物钟非常准确,甚至比得上一些稍微精密点的机械钟表了。适配各种药剂的时候,就是需要这份细致入微的精确性。可能是在大量实验中养成的,可这种精确的生物钟能力。
他从树上跳下,落在半腰深的积雪里。
“准备出发。”他面无表情地说,和敌人间的时间差距拉得有些大了。在这之后能不能追上敌人,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准确的答案。现在下着大雪,环境对各种化学物质的影响非常大,他拿不准敌人身上留下来的追踪性物质,是否会在大雪中失去应有的效果。
试管中的透明液体在这时变成了淡黄色,粘稠得好像在里面结成了块。加布里接着从背囊里拿出了小型的喷雾器,混合着类似稀释剂样的液体,一起倒进了喷雾器中的压缩罐子里。
其他人在这时将周围的积雪扫掉了一小层,露出大概一个小时前的积雪层来。
他让所有人赶快带上呼吸面具,自己也将那张泛白的面具罩在了脸上。然后所有人又给面罩眼睛的玻璃片上加了两块深色镜片。
“嗤嗤、、、”
加布里扬起手,站在风头上朝空气中喷了几下。里面的混合液体呈现雾气的形态被喷出来,好像不具备大多数液体的特性,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变成一片白霜。
雾气以极快的速度散进空气里,被稀释掉了。周围没有明显的变化,无论什么都在以原本的形式和规则运转着。
其他几个人好像对这种事情见得有几次了,大概半分钟的样子,深色镜片里,积雪表面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其他色彩。是一些发黑的红色斑块,数量并不多,并且斑块很不稳定,其中有一些正在缓慢消散开。
那些斑块连成了一条线,指向树林的远方。加布里拿出地图和指北针,对照着思考了一点时间,最终才决定大致的前进方向,带着队伍追了过去。
走出身后那片纵深的树林花了他们很多时间,和敌人的距离在这时又被拉长了很多。
加布里看着面前完全被积雪盖住的缓坡,心里终于升起了无力感。雪还在大片大片地往下掉着,积雪的厚度在这时也不再无限制加厚了。它们具有了重量,最底层的雪开始被压实,厚度在这时反倒下降了一点。这可能是个好消息。不知何时,突然小了很多的风也成了他们心里的另外一个安慰。
雪花已经近乎垂直地落下,密集得像是从天空上垂下的帘子。积雪表面被风吹起来大片粉状白霜,视野受到很大阻碍,百米外,物体就开始模糊了。
加布里等人沿着一边的悬崖走上缓坡,这里可以听到下面山涧急速流动的流水声音。
现在,他们没前进一步都变得麻烦。通过药剂来提取敌人留在积雪上的痕迹也不再容易。每判断一次敌人逃走的方向,他们花费的时间是树林里的几十倍还多。并且每一次也要将积雪扫开几次,才能看见那些明显的红色斑块来。
暗色镜片下,红色斑块变得很小,化学痕迹正在被积雪慢慢稀释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加布里心里对追上敌人也不再抱有绝对的期望。
“等到这些痕迹完全消失,就沿路返回去和珊尔娜他们汇合。”加布里心里这样想,当然能跟着痕迹找到敌人是最好的结果,他认为这种可能性的几率并不大。
可以肯定毒性物质已经开始破坏敌人的身体了。敌人的行动力在这时应该降到了普通人的水平,血液有小部分开始凝固,远离心脏的身体组织会先于一步失去知觉,那时控制也将变得麻烦。
并且第五型毒性物质的恐怖地方不在于血液凝固的作用,而是血液凝固在身体和血管里后,所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身体是一个整体,一个部分出了问题,必将拖累其他各个方面。而且连锁反应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
周围一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加布里他们在缓坡上走了很久,但根本没有前进了很多距离的实感。
队伍里有人提议沿路返回,去和珊尔娜他们汇合,节约时间寻找其他的猎物。还有十几个上尉,以及一个敌人的上校。目标还有很多,可以赚取分数和高评价的机会也很多,不只有眼前找不到踪影的敌人。
不久前加布里搜寻了一次痕迹。小型喷雾器中的药剂用了大半,但无论扫去多少层积雪,那些发黑的红色斑块也不曾出现在他们的暗色镜片里面。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失去了敌人的所有踪迹,被大雪困住的不仅仅是敌人,还有他们自己。
加布里收起喷雾器,扯掉了面罩,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进自己的肚子里。
不远处有一片树林,隐隐约约的青黑色。直觉告诉他敌人可能会去了那里。毒性物质的毒性发作就是这段时间,或许再走不远的距离,就能在积雪里面翻出身体冻僵的敌人来。
下了缓坡就是那片树林,在里面大致搜索一遍,会花费四五个小时左右,那时天刚好完全黑下来。
加布里想着珊尔娜的动作想必不会比自己这边快多少,所以决定到那片树林里去,若是还没有结果,那时候返回来也不会错过什么。他们也需要休息了,那片树林也是不错的选择。
其他人点头答应,加布里的态度很坚决。其他人心里也不愿意去惹得加布里不高兴。因为他们很清楚,那三个人即便不被敌人杀死,可能也会在追击敌人的路途中因为其他意外相继死去。他们和加布里之间,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所以也就不存在公平性可言了。
大雪下的树林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感觉又回到了原点。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只能跟着树林的边缘一层层推展过去,花了两三个小时左右,他们把这片树林里,敌人最可能走过的区域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但依旧没有得到一点讯息。
天色提前黑了一些,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在这时终于有变小的趋势了,风更加小了,冻起来的树叶也不再相互碰撞摩擦发出声音。
他们开始往回走,途中光线暗了很多,可能会提前天黑。
彻底丢掉了猎物,加布里没有急匆匆赶回去和珊尔娜汇合的心情。
“找个地方修整,恢复精神和体力,大概六七个小时后再出发。”他对身后的人说,没有人有异议,跟着敌人的踪迹跑了快一天的时间,要求注意力随时集中,这让他们感觉脑袋发疼。
“那有个山洞。”有人指着不远处说,大家睁大眼睛看过去,山体的颜色快要和树林里迷迷糊糊的昏暗光线混在一起了。
“就在那里面了,从树上一点点过去。雪小了,若是有其他队伍经过这里,两三个小时之内,都很容易发现我们。”加布里说,上了树后灵活地荡了过去,跳到了山洞前。
这一个山洞不是密封的,好像还有其他的出口连接着,加布里站在山洞前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风吹在他脸上,远比树林里还要冷几度的风。并且里面带着他熟悉的味道,那是血液的味道。他在学校里除了基础的课程外,自身学习的方向是化学方面。喜欢捣鼓各种药剂和化学品,其中很多是生物药剂。实验的环节中,大多数过程都会看药剂对血液的作用是什么。
并且即便不熟悉,只要嗅觉那一块经过了手术改造,血液的味道还是可以察觉出来的。其他人这时也来到了山洞前,都在不同程度上闻到了风气中的血腥味。
几人对视一眼,才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他们打开固定在脑袋上的手电,又把防寒帽紧了紧,这才重新整队,端起枪一点点走了进去。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前面,山洞内部的空间很宽敞,并且进去不远处,就出现了几个分子,每一个分子口中都有风吹出来。
加布里让两个人守在这里,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开枪。在山洞里,枪声可以一瞬间传出去很远,也不怕他们听不到。
他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跟着血液的味道继续前进。血液味道在这里变得更浓了,山洞不是很深,走了可能有几十米远,他们找到了风的源头。
“这里的山洞好像是树根状的,从这座山脉的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的部位。”加布里看着头顶上的那一个小风穴,在心里判断到,“难怪风会这么冷,都是从山顶的一些洞口里倒灌进来的。”
这些出风的风穴很小,加布里认为它们可以类比家用的冷气管道,只是数量更多。走过那个风穴后,空气一下子回暖几度,血腥味更甚从前。他们觉得已经接近血液味道的源头了。在手电的灯光下,他们看到了山洞的尽头,那里的空间稍微大了一点,是一个小空腔。
空腔里,他们看到灯光下有一片漆黑的阴影,印在了山洞的石壁上,好像是某些生物体上的东西。
几人倚靠着山体,同时扭亮了几根荧光棒,丢进了一片漆黑的空腔内部,把里面照亮。没有人,只有一些散落的雪白枯骨,但明显不是人类的,好像是一些动物的。从荧光下的骨头成色来看,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空腔边缘的一个角落里,他们看到了类似巢穴的东西。那里被什么动物用锋利的爪子刨过,有个小小的浅坑。浅坑里面,就是血液味道的源头。那里堆着一堆完整的动物脏器,还有被剔得干净的骨架,以及一副皮毛和一颗巨大的脑袋。是一头生活在这里,正在冬眠的棕熊的脑袋。
几人走过去,将手电的亮度调到最大。
浅坑里堆满了棕熊的脏器和血液。血液还没有完全凝结下去,只有大半成了果冻状。浅坑边缘的地面上也有大片凝固的血液,可能是洒出来的。
加布里从一旁绕着小心观察。通过那颗巨大的棕熊脑袋,完全可以想象出这头正在冬眠中的棕熊,究竟会拥有怎样强壮的体型来。普通棕熊大概有**百千克的重量,但这头成年棕熊可能算是这片古老山脉中的异类了,体重至少接近一吨半左右,加布里想。
但这样巨大的棕熊已经死了,所有的肉被吃得干净。并且时间好像才过去不久,那些脏器上的颜色都还是新鲜的。正当加布里考虑着棕熊是被谁杀死的时候,灯光下,他感觉眼前凝结的血液有些不对劲。那是颜色上的差别,也是味道上的差别,更是血液本质成分上的差别。
他自己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蹲下去抓起一把冻成冰块的血液,放在眼前仔细看了数秒。
“回去!”加布里立即吼道,“外面两个人可能出事了。”
其他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跟在加布里身后往回跑。
加布里这时来不及解释。在他的眼睛里,成了冰块的血液有两种颜色,仔细分辨,完全可以看出其中的差别。那一片血来自于两种不同的生物体。其中一种明显是那头棕熊的,但另外一种会是谁的?
加布里心里不敢确定,但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那是敌人的,毒性物质就循环在血液里,直接作用于血液。并且已经起了作用,让敌人的血液开始凝固。
敌人没有配置解毒剂的能力,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来减少体内的毒性物质,防止他们继续循环。很古老,却绝对实用,并且在理论上也是可能奏效的方法。那便是将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放掉,然后再通过自己的骨髓重新制造足够的血液,以维持身体的基本机能。
让骨髓造血是需要大量能量的,而那头正在冬眠中的棕熊,满身的血肉正好可以和足够的能量挂钩。
“真是恐怖的消化能力啊。”加布里整张脸都紧绷起来了,嘴里咬着牙,不知道怎么评价,最后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