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料不到,短短一年,竟然经历了两次国丧。
京城里人心惶惶,暗中传言,乃当朝不修德行,惊动了上天,不称其位,故天降灾祸。
听说十一皇子身子不适,连发高烧几日,吓得一众人提心吊胆,只恐先皇最后一个皇子也去了,到那时可真是群龙无首了。
初春,京中却依旧有几分寒意,连着阴了好几日。
陆良玉裹紧衣裳,对这些传闻置若罔闻,她正忙着将家当往镇南侯府里搬。
明明出府的时只带了点银两、几件换洗衣裳和自己的嫁妆,结果要回去时,满满当当地装了三大车。
当然,多数是和光的衣裳、数不清的玩具,养孩子用的东西。
秦希泽特意还给孩子编了一本启蒙的书,是从《山海经》里选择的故事,上头还有秦希泽的丹青妙笔,将那些传说中的神话动物画得栩栩如生。
只可惜,秦和光是个刚刚会四处乱爬的小孩子,不免是有些浪费了。
陆良玉知晓镇南侯府内,秦二婶现在应该也在照顾秦老太君。
但她毕竟搬回来了,当下还是决定过去,打算先跟老太君打声招呼。
彩蝶精神还有些恍惚,陆良玉让她好好修养几日,由玉尚陪着陆良玉一同前去。
“还算规矩吗?”陆良玉低声问道,自然是在问秦二婶了。
玉尚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小声开口道:“听说是凡事都亲力亲为,不假以人手。也不让府上的丫鬟去照顾。”
陆良玉眯眼,心知玉尚必然是躲着秦二婶,不想触她的霉头。
若真如此孝顺,老老实实不作妖,倒也可以。她从来不是什么不能容人之辈,只怕,那人不愿意一直老实下去。
二人一并前去秦老太君的院子,当然,没有忘记身后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这才是秦二婶怕的。
几人刚刚进院子,便见院中间一小丫鬟正坐在树底下,哆哆嗦嗦地蜷缩着身子在打瞌睡,看着面生,并不像秦老太君身侧的丫鬟。
听到有走动的声响,立马醒了过来,待看到乌泱泱的一大批人,连忙起身,想要给里头人报信。
陆良玉使了个眼色,玉尚已经上前将小丫鬟擒住,几个妇人忙塞住了她的嘴。
剩余的人则跟着陆良玉一起往内。
陆良玉率先跨了进去,便见到秦二婶正坐在床头给秦老太君剪指甲,乍一看,倒是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
秦二婶见到陆良玉,却好似青天白日见到了厉鬼一般,骨子里对陆良玉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这是个疯子!
陆良玉眼睛尖一些,自然看出了秦老太君斑驳的手指头带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最为可恶的是,这几日都是阴天,京中风还不小,刺得人都是寒意。
而秦二婶竟让窗户大开,风直对着秦老太君吹,连被子都掀在一旁,不给老人盖。
陆良玉怒从心头起,对着后头的几个妇人道:“给我先绑起来。”
随即对着玉尚沉声道:“通知人,叫侯爷回来处理。还有,去找来秦家二房的人来,让大家都看看。”
秦二婶便被绑了起来。
陆良玉发现秦老太君只着单薄的里衣,一摸身子,通体冰凉。
秦老太君自然看到了陆良玉,她眼下身子不能动弹,连话都不能说,只老泪纵横,满脸懊悔。
若不是她执意要将秦家二房的人请回来照顾,怎么会吃这等苦头?
陆良玉忙给秦老太君盖好了被子,这才掏出手绢,给秦老太君擦了擦眼泪。
回头对着身侧的几个妇人道:“去叫厨房烧着热水过来,弄几个汤婆子。”
几个妇人中,一个应声出去了。
陆良玉回头看去,窗户的风还时不时地吹进来,冷风嗖嗖的,叹了口气,自己过去关好了。
要是彩蝶在,这些小事都不用她动手。彩蝶人机灵,跟了她许久,很多事情,不用她讲,彩蝶便自觉地去做了。
“去拿些药膏过来。”陆良玉对着众人吩咐道。
自己坐了下来,拿起秦老太君的手指仔细端详,指甲剪得太短,肉都翻了出来,不大的伤口森渗出了血。
“祖母且忍着些,一会我给你敷药。”陆良玉心下叹了口气,她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之人。
竟然对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天理难容。
待到秦希泽同秦二叔赶来之际,陆良玉已经在给秦老太君包扎伤口了。
秦二叔从御史台匆匆赶来,他已经听镇南侯府的人说了此事,当下见到秦老太君十个指头是伤痕累累。
回头看了眼目光呆滞的秦二婶,一时气不打一出来,恶狠狠地扇了秦二婶一巴掌。
秦二婶本来瘫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这一巴掌,却激怒了她。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秦德同,你竟然敢打我?我嫁给你二十多年,给你生儿育女,跟着你吃了多少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打我?”
秦二婶边哀嚎边哭诉道,发丝凌乱,大有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一直在絮絮叨叨,不停地细数自己为秦家做的贡献。
陆良玉却知,秦二叔这招,不可谓不聪明。
若他袒护此人,秦希泽自然可以将人直接押送到衙门去。但现在,他先动手,痛打自己的妻子,旁人便不好出手了。
陆良玉一直怀疑,这个看似老实的秦二叔,到底有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老实。
一直以来,对年幼的秦希泽出手,意图谋害秦希泽,承袭镇南侯爵位的人,到底是谁?
秦二叔不理会妻子的痛骂,反而是跪倒在地,握着秦老太君的手,反过来自己扇自己巴掌,痛哭道:
“母亲大人,是儿不孝顺,让您被这个恶妇刁难,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是儿对不住你……”
秦二叔哭得是声泪俱下,十分真诚,惹得老太君也连连掉眼泪。
陆良玉见状,掏出手帕给秦老太君擦了擦眼泪,对着还在哭嚎的秦二叔道:“叔叔打算如何处置?”
秦二叔一愣,忙道:“这得看希泽怎么处置了。”
陆良玉一直在极力安抚一侧的秦希泽,他自从听说了秦二婶的恶行后,一双眼竟变得猩红。
“送官。”秦希泽只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陆良玉知晓,若是送官,以镇南侯府的权势,只怕秦二婶难以活命。
秦二婶听到要将自己送去官府,吓得是连连跪倒在地磕头道:
“希泽我错了,我不应该鬼迷心窍去干这种事。求你饶了我吧,我是罪无可恕。但你想想,以前在镇南侯府,我哪里有半点对老太君不恭敬。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求你饶了我……”
她磕头如捣蒜,不大一会的功夫,额前已经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