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锋镝这几天忙着跟进一个金融项目,每天都有非常多的内部会议要开。
等他终于得了空闲,脚不沾地的状态停下来时,忽然发现聂存那小家伙这些天都没有联系他。
时锋镝回到白枫区别墅,一进门就觉得别墅里空荡荡的。
要是聂存还在,见他回来肯定会特别腼腆的走上来和他招呼,说不定还有热乎乎的咖啡和甜香的小面包。
时锋镝脱下西装,拿出手机给聂存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起,随后无人接听。一连打了三次都是这样。
聂存有低钾症,独居的时候手机基本不会离开了身边太远,这一点时锋镝是知道的。
他觉得不妙,赶紧让蒋子云去聂存那边看看。
过了半小时,蒋子云打电话过来。
“时总,聂存家里没人。”
时锋镝深吸一口气,赶紧让周峻去查聂存的行踪。
一个没有亲人的人这个世界上消失真的是太容易了。
*
这是聂存在容家当护工的第四天。
他现在正在一棵香樟树下躲雨,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雷劈到。
中午容衍说他做的菜太咸,把一桌子的菜全部掀飞,又把他赶出别墅在院子里站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聂存也没空跟这个幼稚鬼计较,就一声不吭的在树下站着。
他走到院子的时候天还是晴的,哪想到刚站一会就风雨大作,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为了不让自己被雨淋成落汤鸡,只好又跑到一颗更大的香樟树底下站着。
然而雨太大,即使他跑的很快,身上还是被水淋湿了。粉色的头发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聂存把头发捋到脑后,倚着树干站在树下,一直盼望雨停。
雨幕之中,突然有一辆黑色的豪华越野车驶进别墅大门。
聂存不太认知这个世界的豪车牌子,只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这种银色星星标志的跑车,价格好像是在四千万左右。
越野车停在别墅门前,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驾驶位走下来,打开一把黑色的伞,随后打开后座车门。
一个穿着黑西裤白衬衫的年轻男子从车里走出来,步履匆匆的走进别
墅里。
聂存只看到他的侧脸,感叹这个人有些眼熟,回过味来一想,这不正是流量男星顾珏么!
就长得跟顾存特别像的那位男星,似乎和时老板有一腿。
那他现在怎么又跑到容衍这里了。
难不成还打了两份工?
顾珏进去别墅不一会,大雨慢慢停了,一个佣人走过来,道:“老管家让你回屋。”
聂存湿漉漉的走进别墅,一到客厅就发现顾珏坐在沙发上,而容衍正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老管家站在一旁,看到聂存进来摆了一个噤声手势。
聂存脚步放轻,走到老管家身旁,老管家附在在耳边轻轻说道:“你先别上楼,在这里安静站一会,不要弄出声音。”
聂存点头示意。
容衍趴在顾珏怀里发抖,发出幼猫般的呜咽。
他抬起头,一双大而水润的杏仁眼已经哭肿,精致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聂存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高傲恶毒的小少爷哭成这样。
小少爷抽噎的厉害,几乎要背过气去,顾珏轻轻拍打容衍的后背。
容衍目光痴痴地看着他脸,抽抽搭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顾存......顾存......顾存......你不要走,不要走...”
顾珏温柔的笑道:“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容衍眼神涣散,塌着肩膀,头颅无力的后仰着,喃喃说道:“顾存,你肯定不知道。”
顾珏柔声问道:“知道什么呀”
容衍晃着脑袋,满是泪水的脸绽开一丝微笑,有点得意的样子。
“这是个秘密,我不告诉你,你要自己猜。”
顾珏的声音像微风扶起的纱,“可是我猜不到呀。”
容衍又哭了起来,很是难过:“你明明一直都知道。”
他非常非常难过,又把头埋进“顾存”怀里,想要嗅一嗅“顾存”身上的味道。
顾存每天都要给他买糖果,每天都要给他做各种口味的小面包。
他身上总是甜甜的,是糖果的香气和面包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只要顾存在身边,容衍就会很安心,吃药的时候再也不会觉得苦。
顾存每天都会给他买很多的糖,可是顾存从来不知道,他就是那颗嘴甜的糖。
容衍把头埋在“顾存”怀里贪婪
的嗅着,然而他并没有闻到糖果和面包香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反而闻到了一股令他作呕的香水味。
那个女人,他名义上的母亲,就喜欢喷这种香水讨男人欢心。
她甜腻又虚假的微笑,就和这香水味一样恶心。
这味道像一把烧的赤红的利剑插进他的大脑,令他的神经末梢剧烈的燃烧起来。
火星迸溅,眼前出现诡异刺眼的光圈,像是燃烧着的陨石从天而降,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容衍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捂着脑袋滚落在地,像一个被扔进沸水里的青蛙。
他抽搐着滚到聂存脚边,一股淡淡的面包香气钻进他的鼻腔。
容衍睁开眼,在刺目的白光中,迸溅的火星里,聂存那张脸像是笼罩在圣光里的天使。
天使蹲下来,用他浅琥珀色的眼眸看着他,他的眼睛和容衍的记忆里一样清透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容衍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聂存蹲在地上,容衍正抱着他的脖子,把头紧紧埋到他的怀里。
他像小狗一样皱着鼻子嗅来嗅去。
左嗅嗅,右嗅嗅,沾着泪水的鼻尖蹭过聂存的脸。
聂存战术后仰,容衍不依不饶的凑过去,竟然亲昵的咬住了聂存的耳朵。
他不使劲,像小孩含着糖一样,用牙齿磨着聂存耳廓。
聂存掐住他的后颈皮,使劲把他往外扯。刚把他扯走,他就又黏黏糊糊的蹭上来,还眼泪汪汪,充满好奇的拽着聂存头发,甜腻腻的问:“顾存,你怎么染粉色头发啦?”
实不相瞒,聂存当初脑子一抽把头发染成粉色,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身边所有人都说他和顾存很像。
而他也像中了诅咒似的,大大小小的倒霉事都和顾存脱不了干系。
他简直想不明白,顾存都已经死了三年了,这帮人还闹腾什么。
难道还能把顾存从坟墓里拽出来?
这简直就踏马离谱。
他心里腹诽,但对于一个18岁的病患,纵使心里很讨厌,在他发病的时候也不会袖手旁观。
聂存只好像顾珏一样轻拍容衍的后背,但手还没放到容衍后背上,就像怕沾上什么病毒似的非常嫌弃的把手收回来。
老管家给他使眼色,聂存这才不情不愿
的在容衍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容衍小声叫唤,见‘顾存’不理他,又特别委屈的问了一遍:“顾存,你怎么染了粉色头发。”
聂存心想:我染头发就是为了你们不再把我当成顾存,结果现在居然问我顾存为什么要染粉色头发。
这鬼打墙一般的人生。
老关拼命给他使眼色,聂存只好淡淡回答他:“想换种心情。”
容衍梦游似的转着头颅,眼神发散,努力看着聂存的头发,开始不遗余力的夸赞:“你染粉色头发更好看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聂存:“......谢谢”
容衍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最后献宝似的问聂存:“你想要天上的月亮吗,我摘下来给你呀!”
他十分虚弱的伸手向上一抓,随后手臂垂下,晕乎乎的倒在聂存怀里。
“顾存,我好困呀。”
“那你睡吧。”
容衍声音软软的:“我不睡,醒了就见不到你了。”
“倒也不必如此。”
容衍迟钝的眨着眼。
漂亮的杏仁眼努力睁着,但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头一歪,倒在聂存臂弯里睡着了。
别墅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聂存抱起容衍,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老管家给他脱了鞋子,花白的鬓角全是细汗。
安顿好容衍,聂存一转身,正看见顾珏站在门口,微笑的看着他。
能成为男顶流相貌自然不会差,他和顾存在相貌高度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比如现在顾珏正在微笑,但他的眼睛里一定点笑意也没有,反而很阴冷。
他的眼睛在聂存身上转了一圈,看着老管家,微笑道:“这位是?”
老管家关上房门,介绍道:“这是新来的护工聂存先生。”
“看起来年纪不大。”
“他才19岁”,老管家说道,他看了看窗外重新下起的雨,转头问顾珏,“外面雨很大,您可以在这歇一会儿,您常住的房间刚刚已经打扫过。”
顾珏点头:“好啊,正巧我也累了。”
聂存回到了佣人房,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
他拿着毛巾擦头发时,顾珏敲响了他的门,手里拿着两件白衬衫。
“嗨,能帮我把这些衣服扔掉么,以前穿过的,忘记洗了。”
因为容衍的缘故,别墅里的人排挤聂存,经常扔一些杂七杂八的活。
只要不是太过分,聂存也懒得计较,“那您就放桌子上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些衣服捐出去么?”
顾珏笑道:“随你处理。”
聂存把那两件衬衫装进塑料袋放在了床底。
第二天早晨聂存烤好面包,用托盘装着端去餐厅。
顾珏坐在桌子上玩手机,而容衍正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聂存。
聂存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过去,结果一个盘子迎面飞来。
聂存及时躲过,站在窗户旁,怒道:“容衍你有病啊?”
老管家这时候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件涂满绿色油漆的白衬衫。
聂存的床底有一罐未拆封的油漆盒,那油漆正好是绿色的。
聂存还来不及说什么,容衍就指着他冷冷说道:“把他从窗口扔下去。”
一个身体壮实的佣人冲上来,把聂存向下一推。
楼下是游泳池,人掉下去倒也不会摔死。
但毫无准备被人推下楼,掉进泳池的时候聂存还是呛了一口水。
水池底部波光粼粼,光线在蓝色的水中游弋着。
聂存想到了他常做的梦。
梦中,他沉入海底,丝丝缕缕的红色从他身上蔓延开,和搅动的水流交融在一起。
一种可怕的窒息和痛苦席卷过来,聂存大脑剧痛,一下子被抽干力气,再也无法上浮。
他的视线和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一小串气泡飘到眼前,世界仿佛被桎梏在这小小的气泡里。
他在气泡里看到一个失落的灵魂,孤独的蜷缩在黑暗的海底深处。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这样期待过。
气泡慢慢消散,水中寂静无比。
波光飘摇着,聂存疲倦的闭上眼,心中的喧嚣的期待声慢慢变得沉默。
直到一声轰然巨响,水花在头顶上炸开。
他看到一双沉黑的眼睛,和海底深处一样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