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曾小澈一人走在月下凉街上,嘴里反复说着一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
“对不起,对不起。”
更像是自言自语。
刚刚她拦了刚要打烊的最后一家酒馆的老板,讨了一壶秋凉川。
一口喝下去半壶,灼酒入喉,心如被撕裂般的痛。
有些事情,她总要知道的。
时间还早,她倒在城边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台阶上,迷迷糊糊地喝了剩下半壶。
“浮世为笔,思念成卷,描摹着我心目中期盼的向往,山风眷眷,铃音悠长,将我寻到……”
她这个人吧,醉不会真醉,只是想唱歌,唱歌也不大声唱,只是唱得伤情,唱得闻者落泪。
“看着我笑,看着我闹,看着我走过的地方山花绽放,岁月沧桑,一夕一朝,你在我身旁……”
好想回到那座山啊。
山里挂着风铃的草屋边,那样平凡又那样幸福的他们。
管什么江湖纷争,家族仇恨。
为什么他这么狠心,连回忆都不想留给她。
把她的回忆抹掉的那一瞬,他不心痛吗?
他所爱的人,再也想不起来他了。
夏风影,等珑日阁和羽家的事情解决掉,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天怜公主唯一的驸马,曾小澈的夫君。
你愿意吗?
曾小澈扔了酒壶,拼命支撑起身体,一眼忘不掉尽头的夜空,繁星撤了个干净,甚至开始掉小雨点。
一步一步在街上没有灵魂地行走,没多久就看见了山雾客栈。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恢复了桀骜的表情,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山雾客栈院中,卫御司的人还找人搭了个棚,杨榭早已端坐其中,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
“公主请坐。”
立刻有人向她行礼,给她引路。
曾小澈坐在杨榭对面,随手拿起了一杯茶水。
“公主,你喝酒了。”
杨榭早已察觉到她身上的酒气。
“不行吗?”
曾小澈抿了一口茶水,平静地看着杨榭。
“公主,汇忆丹伤身体,你又喝酒,这……”
“无妨。”
不过是头疼一会儿罢了,如果能换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惊天大秘密,这个交易还算是合适的。
更何况有夏风影这个解药在,他在身边,曾小澈就没有头疼过。
“公主,请。”
杨榭将汇忆丹呈在她眼前。
曾小澈转头望了一下雨幕中的瓦房,冷漠的檐角勾勒,接过汇忆丹,凝视着它。
她在不粥山拼了命才拿到的汇忆丹,变得唾手可得。
与她在不粥山吃的那两粒一模一样,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纹路,一样的气息。
皇家出品,一定正版。
除了夏风影,如果师父师兄在,也一定会死命拦着她的吧。
冷风拂面下,曾小澈拿起汇忆丹送到嘴边。
这汇忆丹,她……
“谁在那!”
突然有刀光闪过,卫御司的人纷纷拔出了刀剑,对着黑影中缓缓现身的一个人。
杨榭猛地站起。
曾小澈转过头,看见一个人如披着星辰雨幕走来,发丝沾上了雨珠,模样憔悴,就那么看着她。
夏风影!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趁着没人注意她,曾小澈迅速把汇忆丹放在了一个锦囊里收了起来,站起身,假装无事地看向夏风影。
他的衣服下面沾满了泥巴,眼中布满了血丝,冒着雨拿着剑,像一个大半夜出来砍人的疯子。
“小澈,不要吃……”
看不清他眼中是否有水珠,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曾小澈的心顿时痛了一下,是她骗了他,夏风影才是如今这副样子……
“不抓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杨榭冷冷地出声,卫御司的刀光剑影顿时尽数袭向夏风影。
夏风影虽略显憔悴,清影剑却拿得很稳,纵使被卫御司的高手包围,也没有受一点伤。
为了阻止她吃汇忆丹,夏风影竟然跑到了这里跟卫御司起正面冲突,他是不要命了吗?!他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万一被抓了呢?万一命都没了呢……
这颗汇忆丹真的那么重要吗?
夏风影顶得住一时而已,力道已渐渐弱了下来,曾小澈在旁边看得十分清楚,卫御司盯着他这块肥肉盯了好久,他真的是羊入虎口……
傻子!
正在两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杨榭突然出剑,凛冽的剑锋直奔夏风影而去。
不好!
“全都给我住手!”
曾小澈怒了,一声命令下来,卫御司的人全都静止在原地。
“小澈……”
夏风影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全身散发着死寂与绝望的气息。
曾小澈忍了好久的眼泪奔涌而出。
“你们不许伤害他。”
挂着泪的曾小澈威严依旧,此话一出,卫御司的人纷纷收剑行礼:
“是。”
曾小澈向前走了几步,走进雨中,回头看了一眼杨榭:
“汇忆丹本公主已经吃了,只是还没有发挥效果,本公主回去睡一觉,想起来的东西过几天告诉你们。”
夏风影的眼睛突然睁大,满目的不可置信:
“吃……吃了?!”
曾小澈并没有理会他。
“是,请公主好好休息。”
杨榭行礼。
曾小澈踩在水洼里,缓缓地从夏风影身边走过。
夏风影在风中摇晃得像个枯草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
他久久地看着曾小澈,脸上已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曾小澈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了后面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是杨榭,趁她离开,趁夏风影愣神,一剑朝夏风影刺来。
曾小澈来不及抽出夜琉璃,只好回头伸手那么一挡。
嘶啦一声,全场寂静。
只剩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曾小澈的手臂流着血,杨榭的剑深深刺到了她的血肉里。
血混在雨水中,随着雨水流走。
“小澈!”
惊慌失措的夏风影。
“公主……”
杨榭颤抖地拔出了剑。
有点疼。
曾小澈摇摇头,这力度,再刺深一点她骨头都两半了。
不愧是你,杨榭。
功力颇深,也有违抗她命令的勇气。
“非要这样你们才肯罢休吗?”
曾小澈垂着自己不住流血的左手,淡淡地出声。
雨水浇得她有些冷,她觉得这人心也有些冷。
一时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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