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既要操心家里的事, 又要管两个铺子的事,几乎没什么时间关注几个女孩的心情。
所以直到事情过去了有七八天,沈静才发现黑妞的不对劲。几个女孩都是乡下出身, 做事都很勤快,而这其中尤以黑妞干活最不惜力气。
可是最近黑妞干活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 有次熬汤的时候甚至忘了放配料。
沈静有天就单独把她叫了出来,问她是病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黑妞先还红着眼圈不肯说, 沈静又耐心的问了几句, 她才低头扯着衣角道:“我爹要娶后娘了。”
都说有了后爹就有后娘, 黑妞一想到原来听过的那些后娘磋磨孩子的传言, 就担心的不行,因此这几天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沈静明白黑妞的担心, 便安慰道:“这事你其实不用太过担心,就算你后娘进门以后待你不好, 你每天都在铺子里干活,只要晚上才回去。她就是想磋磨你也没机会。要不然这样, 要是她以后真敢欺负你, 你干脆搬到我家来住。反正我手里有你签下的契约,想来你后娘也不敢反对。”
沈静说的是最坏的打算,在她看来, 后娘有好有坏,也许黑妞会遇到一个待她好的后娘。
可是事实却完全相反, 黑妞遇到的是个口蜜腹剑的后娘。
“她当着我爹的面,对我又是夹菜又是盛饭。可是我爹一走,她就骂我是拖油瓶,白眼狼……”黑妞一边说, 一边掉泪。
一旁的女孩们看到她这个样子,都有些戚戚然。
“既然这样,那你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我家住。”沈静也在,便一锤定音道。
黑妞却还有些犹豫,“万一她来找我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管了。”沈静道,家里有刘香莲和柳儿这两个人,黑妞的后娘就算来,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黑妞的后娘也许只是看黑妞不顺眼,巴不得她以后都不回家,因此一次都没来找过。倒是黑妞的爹放心不下,还曾来祖屋这里找过黑妞一次。
沈静心平气和的接待了他
说是黑妞最近干活太累,便在这歇下了。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黑妞的爹也知道是因为家里多了个后娘的缘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边是闺女,一边是新娶的媳妇,他虽没什么表示,但是心里的天平已经慢慢倾向了后者。毕竟黑妞只是个闺女,将来迟早要嫁出去。而新娶的媳妇将来还能给他生儿子。
不过黑妞到底是他的闺女,黑妞的爹开始的时候还来看过黑妞几次,问她干活累不累,吃的好不好。
后来没过两个月,他新娶的媳妇就有了身孕。这下子,黑妞的爹完全把心思放在了媳妇身上,几乎忘记还有个闺女了。
黑妞一开始也伤心,还搂着柳儿哭了一场。现在她们两人住一个屋,关系自然要好一些。等到日子久了,黑妞也就不再伤心,只想着好好干活,将来能多攒点银子。
日子已经溜到了年根,最近汤面馆的生意格外好。县城里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人,大抵是觉得辛苦了一年,现在到年底了,怎么也要犒劳一下自己。所以一楼几乎挤满了客人,有时候来的客人都排到了门外。
沈静审时度势,已经把二楼腾了出来,年下是面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她当然不会放着银子不挣。可是就算她把二楼也腾了出来,也不够客人们坐,沈静只好一边让人多准备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分发给排队的客人们,一边让韩老二带着人在一楼和二楼再添几副桌椅,务必让客人们都有个座位。
前堂忙的不行,后厨也轻闲不到哪去。沈静已经把柳儿带过来帮忙,她现在跟着刘香莲已经学了一套拳法,力气也比之前大了不少,有她在这边帮忙,沈静心里安心不少。
这天,柳儿正帮着沈静煮面,就听见外面有吵嚷声。
柳儿听见动静,便想要出去看看。沈静解下围腰道:“我先去看看,等有不对再来叫你。”
正值中午,大堂里到处都是客人,沈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有个公子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家丁,一脸骄横的坐在桌前。韩老二站在对面,赔笑说着什么。
沈静这家店走的是大众化的路子,因此进来吃面的多是普通老百姓,像这位公子哥模样的人几乎没有。
因此沈静便出声问道:“二叔,这是怎么回事?”
韩老二一听到她的声音,忙转过头道:“大丫,你来的正好。这位公子点名要吃阳春面,我说铺子里没有这道面食,可这位公子说我们的铺子既叫做汤面馆,那就应该什么面也能做。”
阳春面这几个字,韩老二听都没听过,自然觉得为难。偏偏这位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就是要点这碗阳春面。
沈静扫了那位公子一眼,方才开口道:“公子是江南人士吧?”
那位公子冷傲的看她一眼:“本公子只在江南待过几年,并不算江南人士。倒是你,是这店里的什么人?”
沈静微微笑道:“我是店里的东家。”
“原来是饭铺的老板啊!”那公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过我这人不喜欢跟人客套,你就说你们这饭铺能不能做这碗阳春面吧?”
“当然能。”沈静笑容如常,“就是不知道公子是要吃宽面还是吃细面。”
“自然是龙须面。”那公子又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们店里到底会不会做这阳春面?”
沈静问出了想要的答案,便笑道:“那就请公子稍等,面马上就好。”
从外面回到后厨,沈静系上围腰便道:“柳儿,你去帮我把晒干的虾仁找出来。”
做这阳春面,离不开海米和葱油。
好在后厨有晒干的虾仁,可以勉强代替海米。至于葱油,厨房多得是葱,所以做这碗阳春面倒不成问题。
那公子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便有伙计捧着托盘过来了,“公子,您要的阳春面已经好了。”
阳春面放到桌上,那公子先闻了下香气,扑面而来的正是葱油独有的香气。再看面碗,浅淡的酱色面汤里,细长的面条根根利爽,上面还飘着几点葱花。分明和他在江南吃过的阳春面并无二致。
那公子似是还有些不信,不相信能在这里吃到正宗的阳春面
可当他挑起面条,试着尝了一口,却发现正是自己熟悉无比的味道。
一碗阳春面下肚,那位公子临走的时候,面色便不如刚来时那样分明带着挑衅的神色,还往桌上扔了一块碎银子。
“二叔,人走了吗?”沈静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位公子。
韩老二笑道:“人已经走了,还留了二两银子。大丫你可真是厉害,我看那公子把面都吃完了,汤也喝得差不多了。”
沈静微微笑道:“走了就好,其实这阳春面就是江南人吃的一种面食,做法并没有多难。”
“既然江南人这么爱吃这道面,那我们要不要推出这道面?”韩老二试着问道。
沈静摇了摇头:“这道面味道太寡淡,估计这里的人吃不惯那个味道。”
味道寡淡,韩老二想不明白,“可我看那位公子执意要点那碗阳春面,还以为这阳春面很好吃呢!”
那位公子专门来铺子里点那碗阳春面,倒不是因为不忘那阳春面的味道。这铺子开张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来过这样的客人,而且一来就点铺子里没有的阳春面,摆明是来砸场的。沈静把认识的人搜罗个遍,自己唯一得罪的人便是那杜家的二公子杜佑明,记得慎哥跟他说过,这位杜佑明之前一直在外面游历,自然也去过江南。那么认识一两个江南来的人,也并不稀奇。
想来这位来砸场子的公子,多半与那个杜佑明脱不了关系。
果然,沈静预料的一点不差。
那公子从铺子出来以后,便直奔镇上的杜家。
杜佑明正在家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的游记,听说史公子回来了,忙让人进来。
史公子进到书房便道:“杜兄,我已经按着你说的做了。没想到那铺子里的厨子倒真有两把刷子,那碗阳春面做得色香味俱全,几乎和我在江南吃的差不多。”
史公子一边说,一边还回味了一下那碗阳春面的滋味。
杜佑明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她家请的什么厨子,竟然能做出阳春面来?”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碗阳春面确实做
得挺地道。”史公子道,“依我的意思,杜兄你一个男人家何必与一个姑娘家过不去。我看那姑娘谦和有礼,不像是什么刁钻之辈啊!”
“你不知道这事的经过。”杜佑明有心想说她的妹妹和弟弟前后干得那些好事,但又觉得丢人,因此又住了口,“总之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兄弟我就帮不了你了。”史公子一摊手道,“我这人天大地大,美食最大。难得在这里吃到一碗正宗的阳春面,我是不会与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再帮着杜佑明去出气了。
这位史公子不仅没继续帮忙,反而隔天又去了铺子里。
韩老二一看是他,便如临大敌,“公子今日想吃点什么?”
史公子一改之前的傲慢无礼,悠闲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今日我想换个口味,给我来碗三鲜馄饨。”
韩老二想说铺子里并不卖馄饨,可是对上这位史公子的眼睛,本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忙跑到后厨道:“大丫,那位公子又来了,还指明要吃三鲜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