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情陈穷年已经听说了,其实当时他就想过亲自去桑府,可想起姜箜篌一向的做事风格,又担心在一众手下的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派人传令撤退。
这一夜陈穷年未能安眠,让他心潮起伏的不是桑府的事情,而是在朝中,皇上昨日驾崩,知道今天立新君仍未明朗,陈穷年本该前往雍都奔丧,可又得到授意,不可擅离赤阳。按照常理而论,新君应该是太子龙世祥,可至今没有传出确定的消息,难道这件事还有变故?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为何姜箜篌会来到赤阳,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单纯的上坟?两年都未来,为何突然来了?陈穷年已经让人密切监视姜箜篌的一举一动,连她身边带着什么人,昨晚在何处过夜都清清楚楚。
陈穷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自己单独过去和姜箜篌打个照面,夫人和姜箜篌绝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
来到客厅,看到姜箜篌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坐在那里喝茶,年轻人就是她的义子秦浪。
姜箜篌中途让桑三更陪同雪舞、古谐非一起去别处先住下,毕竟雪舞是狐妖,她不想带着一只狐妖前往镇妖司司命的家。
陈穷年的脸上如沐春风,恭敬道:“嫂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妖风!”
陈穷年笑容不变:“嫂夫人真会开玩笑,您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
姜箜篌端起细瓷茶盏品了口香茗:“你这里要是寒舍,恐怕整个赤阳城也找不出几家更富贵的地方,对了,皇宫比这里富贵,莫非只有皇宫才能入得你的法眼?”
陈穷年哭笑不得道:“嫂夫人,话不能乱说,这种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望着秦浪岔开话题道:“这位是……”
姜箜篌将茶盏放下:“我干儿子秦浪,昨晚杀了你手下那个。”
秦浪暗叹,这位干娘真是不寻常,坑干儿子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杀人手下这种事情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这是要当面挑起陈穷年对外的仇恨啊。
陈穷年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保持足够的涵养,微笑望着秦浪道:“真是少年有为。”秦浪可不止杀了周炼金,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周炼石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秦浪微笑抱拳道:“见过陈大人!”
陈穷年看到他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中暗叹,桑竞天从哪里认了这么一个义子,这小子的心理素质可以啊,秦浪,这名字他已经听说过,七刑徒最近死了两个,周炼石、周炼金兄弟俩居然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姜箜篌道:“陈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登门是为了什么?”
陈穷年笑眯眯道:“这我还真是不知道,请嫂夫人明示。”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陈穷年啊陈穷年,当初你在我父王麾下的时候,我父王就说此人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器,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果然没有看错。”她对陈穷年直呼其名也是有原因的,陈穷年曾经在扶风王的手下做事,和姜箜篌也算得上是旧识。
陈穷年道:“王爷的身体还好吗?说起来,我也有些年没去拜会过他老人家了,若无他的栽培,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可不承认,你要是乱说话,他那脾气肯定会生气。”姜箜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陈穷年少套近乎,我爹才不齿你的为人。
陈穷年哈哈笑道:“王爷性格向来刚烈,想想我还是有些怕他呢。”
“不见得吧,你要是怕他,还敢拆了他亲家的宅子?”
陈穷年起身向姜箜篌深深一揖道:“嫂夫人,昨晚之事,的确是我的疏忽,都是那周炼金玩忽职守,方才让两只妖族重犯逃脱妖狱,给桑府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给嫂夫人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嫂夫人放心,既然是镇妖司的人闯了祸,所有损失都包在我的身上,我马上安排重建,保证一切恢复如常。”
“周炼金玩忽职守是不是该死?”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罪该万死!”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他也明白杀掉周炼金是姜箜篌背后主使,她是要杀鸡给猴看,只是这娘们也太过分了。
“我还要在这赤阳呆上一些日子,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在哪里住的?”
陈穷年道:“嫂夫人放心,我会妥善安排……”
姜箜篌打断他的话道:“不用麻烦了,我和儿子暂时将就一下,住在你府上吧。”
“这……”
陈穷年还真是想不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住在我府上还将就?
“不可以吗?”
陈穷年陪着笑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我担心我家里人丁众多,扰了嫂夫人您的清净。”
“我这个人就喜欢热闹,我和你夫人也有多年没见了,这次刚好亲近亲近。”
陈穷年头皮一阵阵发紧,这个姜箜篌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没追究她干儿子杀我属下的罪责,她居然主动登门找我麻烦了?
姜箜篌道:“对了,你有没有听说朝中发生的大事?”
陈穷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姜箜篌又道:“我忘了,你现在的官阶好像还接触不到这些朝中大事。”这就有点**裸地打脸了。
陈穷年仍然沉得住气,笑眯眯道:“的确如此。”
姜箜篌道:“承蒙圣上看重,我当家的被委任为顾命大臣。”
陈穷年内心怦怦直跳,这件事他是一点都没听说,如果姜箜篌所说的事情属实,那么桑竞天就是被委以重任,皇上是谁?难道不是太子龙世祥?真要是不是太子,那岂不是要麻烦了?
姜箜篌道:“天威难测,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既然朝廷看重,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权当我家里没那个男人。”她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你家这么大,我去哪儿住?”
陈穷年使了个眼色,示意管家去将夫人请出来。
姜箜篌道:“对了,还有个事,我儿子秦浪,你已经认识了,昨晚的事情,必须要查个清楚,但是你们镇妖司查我可不放心,我们桑家也得有人在场,要不你给他安排个职位,干脆就顶了周炼金的缺,让他跟着你学习学习历练历练。”
陈穷年简直无语,姜箜篌不但要住进自己家里,还把手臂伸得这么长,要把她干儿子塞进镇妖司?以为大雍朝廷他们家开得?
陈穷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让夫人把姜箜篌小心陪好,至于她想安排秦浪入镇妖司的事情,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听见。
回到镇妖司,陈穷年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新君还是太子龙世祥,不过因为太子年龄才刚刚十二岁,所以由过去的皇后,现在新晋皇太后萧自容垂帘听政,皇上临终之时委托了四位顾命大臣,丞相吕步摇,太尉何当重,御史大夫桑竞天,还有一位是九卿之一的奉常李逸风。
陈穷年是丞相吕步摇的门生,他之所以能够成立镇妖司,网罗天下高手,和吕步摇在背后的支持有关,让他留在赤阳静观其变的也是吕步摇。吕步摇还是两任帝师,皇上和太子父子两人都是他的学生。
这个消息让陈穷年喜忧参半,喜得是太子终究还是登上了皇位,忧得是太后要垂帘听政,四位顾命大臣之中丞相吕步摇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其他几人的态度目前还不好说。
唯一明确的就是桑竞天,他之所以来赤阳服丧,并不是仅仅丁忧那么简单,桑竞天一度是太子即位的反对者之一,并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上,所以皇上才没有对他提前夺情起复,按照正常而论,位列三公之一的桑竞天最多只需半年的丁忧期,就可被皇上重新征召。
可以说桑竞天在赤阳丁忧期的两年,陈穷年始终都在密切关注,桑竞天此人也的确耐性了得,这两年他始终都在城郊墓园,结庐而居,连他父母的老宅都没有回过一次。
桑竞天用两年的忍耐将仁孝之名传遍赤阳,提起桑竞天无人不佩服,他虽然失去了两年的官位,却赢得了仁孝的清名,朝廷这次遇到危机,他第一时间被夺情起复,证明先帝的心中还是非常看重他的。
想起姜箜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到了赤阳,陈穷年不得不考虑她的动机,他开始后悔了,昨晚的那步棋有些冒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之所以出现昨晚的失误,和他得到的错误消息有关。
陈穷年现在能做得只有耐心等待,等待恩师的指引,只是从皇帝驾崩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了,为何恩师还是没有让人传递消息?
皇上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如果能再缓上半年,自己的宝贝女儿薇羽就能嫁给昨日之太子今日之帝君。
陈穷年站在镇妖司九层镇妖塔之上,遥望东方,吕步摇是顾命大臣之首,在这间婚事上一直都是他在一力促成,太子年幼,可国不可一日无后,等先皇的丧事之后,应该就要着手解决这件事吧。
姜箜篌非要住在自己家里,还带着她干儿子一起?什么意思?陈穷年将几件事关联在一起,忽然细思极恐,这娘们不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