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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三人出去之后,地牢里恢复了黑暗,犯人们摸着黑,悉悉索索的开始吃饭。然而左边中间一间的几个犯人,却表现的有些异常。他们端着碗、围成一圈,低声说着话。
“刚才老孙说了,最里面一间,今晚就动手。”一个头领模样的小声道:“要造成自杀的假象,怎么弄?”
“吊起来勒死,还是用瓦碴子割腕?”另一个人瓮声道:“俺比较喜欢一头撞死,能听个响。”
“还是勒死比较保险。”又一人小声道:“他们那牢房是特制的,不像咱们这个这么通透,可以先用迷烟,然后吊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就完事儿了。”
“就这么办,”头领想一想,也没什么要强调的了,便道:“再过俩时辰,都睡着了就动手。”
“好。”众人便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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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监狱里不见天日,但里面的人还是遵循一定的规律,吃晚饭后一个半时辰犯困,再过半个时辰,深深进入梦乡。
到了戌时末,大牢里已经鼾声四起,还有磨牙放屁说梦话的,总之是都睡着了。
然而中间那间的门,却无声的打开了,里面蹑手蹑脚出来四个黑影,悄悄通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最里面一间牢房门前。这一间与其他栅栏牢笼不同,它的四面全是石壁,牢门是铁质的,上面有监视和送饭的小门各一个,但平时是关着的。
这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他们解下腰带,用尿浇湿了,围在口鼻上。然后领头的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晃了晃,点着一根迷香,从门缝伸进牢房去,鼓起腮帮子,使劲往里吹。
头领差点把腮帮子鼓破了,吹进去足足半根迷香,这才住了口,掐灭迷香后,靠在门上喘粗气,又被自己腰带上的尿味顶得差点吐了。心中大骂道:‘老子口里都淡出鸟来了,怎么尿还这么骚?’
在外面等了几十息,估计迷烟效果完全出来了,头领便向一个手下点点头,那人便拿出两根细细的铁线,在牢门上戳了起来,没几下,便听到清脆的咔哒一声,锁开了。
“干得利索点!”头领低声吩咐一句,便领着两个手下进去,留那个开锁的在外面放哨。
进去后关上门,牢里面漆黑一片,头领点亮了火折子,才看到两条人影躺在那里。
两个手下便上前,将那两人架起来,给头领认人。
头领先举着火,凑到左边一个脸前,就见那人留着五缕长须,四十多岁,却面生的紧。不过这也正常,因为他本来就不认识那劳什子佥都御史。
又将火移到右边一个脸前,见是个满脸横肉的凶相汉子,这次认识了,可不正是丁字队的珰头吗!
“唉,老李,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你到了阴间可别怪我。”那头领有些感慨,小声道:“欠我那十五两赌债,不用你还了……还有……你老婆孩子我会照顾的……”
说到最后一句,两个手下竟吃吃笑起来。
“严肃点,咱正经着呢。”头领板着脸,解下那老李的腰带,然后发现……竟然没有房梁,当时就出了一脑门子汗。好在再一找,发现墙上嵌着上下四个铁环,应该是把犯人挂在壁上用的。
见那上面两个铁环,高度正好合适,他不由暗叫好险,差点就出了丑。又用了壁虎游墙功,将腰带送进环中,系个死扣。两个手下架着那珰头,将其脑袋往绳圈上一送,便撒了手……
对另一个男子如法炮制之后,三人又检查了牢中,便悄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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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堂官黄光升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满心满脑的惊惧忧思,折磨的他一夜见老。这种感觉,只有当年审理严世蕃案时,才曾有过一次。
‘希望能再次顺利过关。’想到那一次有惊无险,换来了几年好日子,黄光升心下稍稍安定。‘然而那次,可没人让自己做不法事啊!’念头一转,他心里又郁闷起来,这次虽然不是自己动手,但为他们提供方便,一旦露了馅,也难逃其咎。
不过也不要紧,自己毕竟是十几年的老刑名了,早就把刑部经营的铁板一块……只要是死在刑部这一亩三分地里的人犯,自己手下那班能人,就能制造出天衣无缝的自杀现场,到时候纵使有人怀疑,却怪不到自己头上……顶多拿几个小喽啰顶缸就是。
就在胡思乱想中,天亮了,丫鬟进来伺候老爷洗漱更衣。梳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出了一对黑眼圈,配上稍高的颧骨,显得有些晦气,心情便更糟糕了。穿戴整齐后,也没吃早饭,就坐上轿子,匆匆赶往部里了。
半路上,遇到匆匆往他家赶去的张司狱,一见面便禀报道:“部堂,大事不好了,昨日关进来的两个钦犯自缢身亡了。”
“什么……”坐在轿子里,黄光升的面色数变,深吸口气道:“确定是自缢吗?”
不问时间、人物、结果,却只问手段,实在另类的很。那张司狱愣了一下道:“是,看上去是,不过仵作进去验尸的时候,刘郎中让我来给部堂报信,也就没细看。”
听说自己的心腹和仵作都到场了,黄光升松了口气,恢复了往常的从容道:“将情形如实道来……”
“是。”张司狱赶紧一五一十道:“属下今早起来,按例巡视牢房,走到地牢的特字号时,打开窗往里一看,就见里面关着的两个人,全都吊死在墙上。属下当时吓坏了,也没有特字号的钥匙,无法进去解救,只好赶紧去上面,找到当值的刘郎中,他取了钥匙和我下来,打开门,便见人已经死透了……”说着他一脸惶恐的望向轿子里道:“部堂大人,您是知道属下的,俺一辈子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懈怠……”
“说这些干什么……”黄光升不耐烦的打断他,部堂大人公务繁忙,怎会跟一只替罪羊废话,便吩咐轿夫道:“快去现场!”轿子便加快速度,将一脸绝望的张司狱甩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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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部里,他便直奔大牢,牢内外已经布满兵卒,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但黄光升自己都有些好笑,该逃出去的,早就趁着早先的混乱跑掉了,现在整这一出,也不知是做给谁看……总体来说,黄尚书下地牢之前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地,作为曾经酝酿过十几个类似奇案的老刑名,他有信心面对任何突发状况。
‘反正人是死的,至于是怎么个死法,都要听我们专业人士的。’黄光升心中自信道:‘只要本部给出了结论,就算镇抚司也无法推翻。’
迈着从容的步伐,黄尚书下到了地牢之中,立刻被刺鼻的腐臭味,顶得一阵头晕。下属赶紧奉上熏了香的白巾,黄光升便掩住口鼻,来到了案发现场。
刑部地牢特字号监房,正是夜里发生凶案的那间,不过此刻被十几个松明火把照得白地一般,浓重的松油味道,掩盖了牢房中其他的气味,让黄光升感到好受一些。他收起掩口的白巾,四下打量起来,只见两具尸体已经被放下,现场也被先到的人破坏的不像样子……又亲自检查过一遍后,以黄光升专业的眼光看,就算包拯宋慈再世,也已经无法推翻自杀的结论了。
一颗心彻底放下,黄光升便用白巾擦擦手,静静立在那里,等待其它衙门的人来。
过不片刻,大理寺卿杨豫树、镇抚司指挥使陆纶,便同时赶到了,只是两人的神态大相径庭,前者惊恐莫名,后者却好整以暇,有些来看热闹的意思……让前者不得不在焦急之余,暗暗腹诽一句,纨绔就是纨绔!
两人下了地牢,见到黄光升,简单问明情况,各自的手下便上前勘察,结果不出意料……都是‘无法排除自杀的可能’,那就只能采信刑部的结论了。
“怎么就死了呢?”陆纶抓耳挠腮道:“这可怎么跟皇上交代?”
“哎,陆大人有所不知,”黄光升耐心解释道:“这种犯了大案的官员,会在出入大牢时,产生很大的情绪波动,会用自残甚至自杀等手段来发泄。”
“哦。”陆纶点点头,又问道:“不过两人咋都自杀呢?莫非是有样学样?”
“不错,这个有时会效仿的。”黄光升点头道:“一犬吠人、百犬吠声,人物是一理,都会盲从的。”
“原来如此,您老真有才!”陆纶竖起大拇指,赞道:“跟您这儿真长学问啊!”
黄光升老脸一不红、大言不惭道:“哪里哪里,只是比陆大人多经历了一些,您若是有兴趣,以后可以多亲近……”说着话锋一转,不准备再蘑菇下去道:“二位大人,如果没别的意见,咱们就赶紧让他们验明正身,然后报上去吧。”
“是这个理。”陆纶点头道:“这里又臭又不透气,待久了人都要臭掉。”
“呵呵,那咱就赶紧上去……”黄光升随口答着话,看一眼有些迟疑的杨豫树道:“杨大人意下如何?”
“哦,好好……”杨豫树收起脸上的疑惑,点头道。
“进来吧。”黄光升一声令下。
因为要封锁现场,昨日接收人犯的官员,这才得以进来。先向三位大人行了礼,那个五品官员便开始辨认死者,先看了那满脸横肉的一具,仔细比对记录的特征后,他点头道:“这是人犯李老三。”
“不是他是谁。”黄光升笑骂一声,道:“快点,这边两位大人都要憋不住了。”他看陆纶和杨豫树都面色怪异,还以为两人都被熏坏了呢。
那官员又接着辨认第二具,一看就傻了眼,失声道:“这不是万伦啊!”眼前这句尸首,和他昨日见的那个,虽然脸型胡须都很像,但绝对不是同一人。
“别瞎说!你再仔细看看!”黄光升要吃人一样看着他道。
“哦,再仔细看看,原来他真……”那官员知道自己方才失言,赶紧补救道。
“他真不是万伦!”陆纶突然冷冷出声道:“对不对呀,杨大人。”
那杨豫树本就脸色苍白,又被他点名,便吓得一哆嗦,但面色数变后,仍咬牙道:“确实不是。”
“你们怎么知道?”黄光升知道大事不妙,不知是何原因,竟然出了这种荒谬的岔子,但仍然想着能蒙混过关道:“难道你们以前见过万伦?”他看过万伦的资料,知道那是个榜下即用的进士,一直在江西一带外放为官,后来因为查抄严家得力,才被御史台看中,提拔上来专门负责严党案的后续追赃。这人应该与京官接触不多,陆、杨两人不大可能认识。
“对呀,难道你以前见过万伦?”陆纶竟然胡搅蛮缠一般,也向杨豫树发文。
“我虽然没见过万伦。”既然已经捅破窗户纸,杨豫树也就坦然了,轻声道:“但这个死者我是认识的,乃是一名严重贪污的知府,上个月我还审过他呢,后来移交给刑部了。”说着朝陆纶笑笑道:“那陆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呵呵,”陆纶朝他呲牙笑笑道:“因为我知道,万伦没死,他就在你们身后站着呢。”
唬得两人一身冷汗,赶紧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刚才开玩笑的,这次来真的。”陆纶笑着走出牢房,大声道:“万伦,听到了就吱一声。”
“我在这!”果然有个声音,从他身边的牢房响起,倒把陆纶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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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申一下,这只是倒数第三卷,可不是大结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