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讷敏忽然提到乌姜如月有些诧异,她竟知道?自家的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吗?还是说她跟耿家有交情。可这些想法也就是在脑中过,因为讷敏已经说了就从现在开始教授。如是,甄氏迅速的布置好地方让他们方便学习,然后就带着下人们退下了。讷敏是个严苛的人,幸而如月学的快,人来去的,两个时辰里教的人满意,学的人领悟也颇多。讷敏也正如她方才所说真的不在这里住,教完就走。待恭送走了掌事宫女,如月才倒在床上彻底放松起来,刚才的弦绷得太紧,身心具疲,由此可以想象将来若是遇到正主得是多仔细才行呢。所以,还是按着既定目标前进吧。想到目标,如月突然就跳了起来,啊,必须抓紧时间去头锦儿胡同!
话说自从上回在宁寿宫得到海图的消息,如月时间就去头锦儿胡同寻到了路易和帕布罗。人见到琅如月来做客自然非常欢喜,可听她要借阅海图,这脸色就古怪起来。路易扭捏道图可以在这里看,抄录也是可以的,不过……他给了帕布罗个眼色,后者解释说这些图他们已卖给了好几个客户,旁人也是要来抄录的。如月闻言哪里有不明白的,她黑线的想商人都是个德性吗?不过路易和帕布罗还是挺给救命恩人面子,只收了半的钱,但如月又岂是小气之人,她将自家产的特色物品带给人,说是回赠。两个洋人见到胭脂水粉香水的小样,还有样子独特的女子内衣,眼睛顿时睁圆了,爱不释手的东看细看,声称定要和这些东西的主家做生意。如月就咧嘴笑了,她做出可爱的表情道:嗯,有句老话说的好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东西都是我家的。想做生意吗。给你们级代理权,就从你们的法国和西班牙开始吧。
再说回那些海图。路易所私绘的海图太多,又画的事无巨细的,大约是想日后可以单独前来才这样仔细的。如月生怕绘错了,每副都是临摹的极认真又反复核对过才作罢,所以抄录的很慢。讷敏来的这日如月想着层心法已成,就等济兰回来再进行指导,左右无事她给甄氏说了句有要紧事便什么也不解释的跑了。待到天都黑了她总算把所有的图都抄录完毕带了回来。喜滋滋的琅家大小姐回家就见到济兰的马,今儿不该在的呀,她疑惑的进了大门。
正房里的甄氏和济兰正在叙话,见如月进来,他们互相看了眼,济兰道:“今日不在家练功去哪里了?”如月得瑟道:“哥,层心法我练好了呢。就在上午。”
济兰上前搭上妹子的手腕。点头道:“不错。可今日宁寿宫来过了人,你怎么点都不担心,还外出去?”
甄氏也摇头斥责道:“真不晓得这孩子的心是怎么长的,宽到这个地步,讷敏是什么人,那可是老太后身边的人。听说以前还是伺候皇后的贴身宫女呢。你哥哥听说讷敏来了,他急的跟什么似地,紧赶慢赶的回来,还见不到你。讷敏受命来此教你规矩可见上面对你的重视,结果你倒好,人家前脚走你后脚就跑出去玩了,让我说你什么好,问你还不回我话竟说做正经事去了。你现在不好好想想下步该怎么办。还出去玩!”
如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挠头解释道:“我真的去做正事了,你们不是说完美的退路不好想吗,我又不想辈子躲着忍着,因缘巧合的让我想到了个可行的法子。”说着她便把卷好的图纸从背后拿了出来。
当甄氏和济兰打开看过后都呆了。甄氏倒吸口气道:“要是我没看错,这是海图?南洋的。不,还有欧洲的?!”她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改口道:“呃,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如月大致将事情讲了,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甄氏,又用手指着图纸道:“如果避无可避,过几年还留我在那里我就走这条路呀。你们觉得呢?”
屋里片寂静,半晌忐忑的如月才听到甄氏的声音,她低声道:“此路艰险,非万不得已不可行。”
济兰却道:“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先暂时将它作为最后的法子好了。不过,妹妹,”他严肃道:“朝廷管理海图管的很严,这个东西需要收好了。除了我们人决不能有旁人知道,那两个洋人可靠吗?”
如月笃定道:“商人行是唯利是图,他们将图卖给了不少人,已是犯了法自然会求自保,不会向外人透漏这个消息的。嗯,而且我也以利相诱,他们要把咱们家的生意做到海外去,他们可是跟我们是同阵营的,而且,商人的流动性大,不会在地久待。”
见济兰和甄氏都皱眉不语,如月叹道:“就算我想的法子有漏洞,那也是求生而已嘛。其实去伺候贵人伺候个几年是无妨的,我又不急着嫁人,可就是怕和母亲说的样,进去就出不来了,毕竟他们对我的态度太怪异。”
甄氏也叹息道:“行了,眼见这日子愈发近了,我心里很是忐忑。闺女儿,”她拉过如月拥在怀里,“你是我怀胎月生下,又费了万般心思才得到的宝贝儿,我断不会让你出事的。”
如月心中感动,又看到济兰在看自己,亦是疼惜之色,她不觉眼圈泛红:“这段日子劳你们费心了,我……其实我想的是,要是迫不得已走到最后步,若你们愿意,我们可以起走的。”
甄氏道:“你呀,就别管我们啦,只要知道你安全我就放心了,再说,这里还有我的生意,我的……你哥哥不是还想着要做将军呢吗,哪里说走就可以走的。啊,是了,不知何故今日讷敏怎么会提到乌姜的?”这话她是看着济兰说的,后者很是意外。他想了想才道:“也许她认识耿家的谁吧。”
“就这样?”甄氏始终不能放心,其实她是在担忧儿子的婚事,本来以为耿家是上旗内务府的包衣奴才,论容貌乌姜不是最好的,性子也豪放,并不适合做宫女或女官,但今日被讷敏提了这么下她的心就开始万般猜测起来,即使没成皇家的女人这做宫女也得待到岁呢,年啊,儿子等的了?
琅济兰有很长段时日没见过耿乌姜了,他在宫里做尽忠职守的侍卫,她在家里当乖顺刻苦的女儿。对于婚事,济兰直往好的方面想,他觉得个最普通的婚姻老天爷还是应该给的了的吧,待月过了乌姜撂牌子了也没有做宫女,回来后顺利的同他成亲。可济兰又明白这件事其实充满了变数,就像他们家的命运。在讷敏来过后母亲有了明显的担忧,她没有多说可是济兰能感觉到,妹妹如既往的想的开,她觉得早先教乌姜装傻充愣的法子很好,别说是中选了个傻乎乎总做错事的女子怎么会被留下呢。济兰却知道皇室有时留个人不仅是为了被伺候,里面的原因太过复杂,说了只会让母亲更担忧,妹妹的事已经让大家操碎了心,再来件会让她们崩溃的。所以他仍然保持了沉默。
这个晚上,满腹心事的琅济兰没有睡意,他在想认识的女子里乌姜是最特别的。弟1次见她是在夏日午后,那么突兀就出现了,清爽简单却让人眼前亮,说出的话又是新鲜的感受,而且她有双好眼,不是说生的如何漂亮的眼,是眼神坦荡,飒爽不俗,于是就记住了她,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呢。后来他们的接触多了,他愈发觉得这个姑娘很好,在那次赛马之后他知道她喜欢上自己了,而自己也喜欢她。
在年的人生里,琅济兰弟1次觉得自己应该成亲了,跟这样的女子生活在起定会很好,他们会有许多孩子,家庭和睦。在加上时不时出嫁回府省亲的妹子跟着小孩子们起闹腾定是热闹非凡。母亲则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挣着银子跟喜欢的人在起,没事儿了帮他看看孙子有事儿了去就忙。这就是琅济兰想象里最好的生活。
琅济兰记得陈师傅最常说的句话就是:人生不如意事之。直到现在才略微有些明白。虫鸣声显得夜里格外安静,在这个寂静的初夏之夜里济兰又次想到了这句话。他知道母亲为什么对妹妹总是好过自己,因为自己太像琅守义了,别人不觉得但她定是知道的。从骨子里带着的冷狠绝情,那是琅家的血统。扪心自问除了母亲和妹妹,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对哪个人动真情。他试过的,即使是乌姜也不行,很喜欢但不是爱。
济兰烦躁的翻了个身,他把自己隐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对于这点他曾经否认,也曾经自我厌弃的许久。实事不会骗人,即使装的再温柔也改变不了。对于父亲济兰几乎没什么印象。那个男人死的时候他还不到岁,只记得家里永远都有女人的争吵声,那些漂亮的女人穿着考究的衣物戴着昂贵的首饰,却在那里互相骂着哭着闹着争夺着宠爱,即使再有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他们的丑陋。但是父亲永远精力充沛,他是这个府邸里的王。亦享受着女人们为己相争,乐在其中。
济兰记得最清楚的个场面便是英俊的父亲搂着某个新纳的妾吃着酒哈哈大笑的模样,母亲则拉着自己的手悄悄立在窗前偷窥。甄氏的脸毫无表情,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她握着自己的手很冷,天气很热但她仍穿着立领的大袄,为的是遮住上吊的印记,不知站了多久他的母亲转过头来对自己笑了。用他以前没有见过的欢悦语气说:“麒哥儿,咱们去园子里走走,你可要保护好母亲和你的妹妹呀。”说着她用手摸了摸肚子。那种笑容是从来没有过的,作为儿子他知道母亲的转变,死而复生会让人从圣到魔。无论男女。
毫无睡意的琅济兰索性起身下床,点上烛火从刀架上取下“苍”“曜”就着光擦拭起来。外屋有了些微的动静,鸦压低声音道:“大爷。怎么起了?”济兰道:“想起有事没做,你不用管我,先睡去吧。”外面的人又嘱咐了几句当心着凉的话便再无动静了。济兰安静的擦着刀,刀身映出他的眼,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少年忽然就想起了这句家喻户晓的话来,然后他想到了年里琅家的血雨腥风,接着自然的想到了文先生和顾云,还有那些往事。这夜琅济兰没有睡,次日刚天亮他给鸦交待过便打马出去了,等如月起来练完功见不到哥哥,问起来鸦才道:“大爷说他今日要去西山马场。”
如月奇怪的嘟哝着:“难道他心情不好,前几次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骑马散心的。莫不是为了乌姜姐姐吗?”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忧心忡忡的张望起南方。她只是个下人,很多话只能烂到肚子里,很多事只能选择遗忘。离开了多事的江宁,现在又深陷凶险的京师,到底生活在哪处对琅家更好她也不知道了,听天由命的感觉将这个忧愁的女子淹没了。
讷敏来过琅府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师各府,有心的人都在说这下琅家要飞出个金凤凰了。现在乌姜就叹息着看着这只端着书皱着眉边吃边向自己请教满文的金凤凰。“你就这样了?”
如月眨着眼看她,“不然?”
“总觉得像你这样不受礼教,行事出格的人到了此时该做些什么的。”
如月泄气的倒在桌上,捂脸道:“啊啊,人家不活了,有这么说小姑子的吗,还是说,”她做了个鬼脸道:“这是嫂子你向我暗示我不该去选秀?”
乌姜习以为常她的口不择言,忧愁道:“为什么会是老太后遣人专门指点你呢,你没有往深的地方想想?”
“你又暗示我了。”
如月指着个词问什么意思,乌姜应付着回答了又追问:“我没有暗示。哥说你定会被选到后宫去,要么就是去做太子的人。否则哪里会如此重视?”
如月哈哈笑了,“好吧,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嗯,这两个可能都挺不错的,到时候见了我是不是得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