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里躺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昨晚上,在冯家老别墅找到中年男人的尸体之后,枭旭尧就晕倒了。出现短暂休克,甚至心跳骤停。
冯希源亲自给枭旭尧做急救,现在枭旭尧虽然没醒,但没什么大问题。
枭天佑和PB昨晚上就回去了,病房里除了枭旭尧,只剩下冯希源和沐飞。
看见冯希源一脸疲惫,沐飞拍拍他的肩膀:“希源,你也回去睡一会儿吧?你这样硬熬,身体会垮掉的。”
“我没事!”冯希源冲沐飞笑笑:“安好没找到,就算去睡,我也睡不着。”
要说一点没受刺激是假的,一夜之间失去两个亲人,加上之前连续三天没日没夜地上手术,冯希源体力严重透支,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崩溃。
但林安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在硬撑,他不敢让自己垮掉。
从某方面来说,冯希源觉得,自己要感谢林安好。
正因为有了林安好这个精神支柱,昨晚上冯希茜跳楼摔死,他居然挺过来了,没有精神失常。
连沐飞和PB都觉得神奇。
毕竟三年前苏苏跳楼,冯希源用了足足半年时间,才克服心理障碍走出家门。
所以不得不说,爱情真的很神奇,它能让一个懦弱的人,变得无比强悍,比如冯希源。
同时,也能让一个坚不可摧的人,变得脆弱不堪,就像枭旭尧。
“沐飞,你也回去吧!”冯希源道:“我在这里照顾旭尧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多人都耗着。”
冯希源说的是实话,警方已经出动,不管沐飞找不找,要不了几天,林安好都会出现。
只是,有可能找到的是林安好的尸体。
现在大家都清楚这一点,但谁也不说破。
仿佛不说破,就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留下来陪陪你们俩。”沐飞笑笑:“大家说话也能解解闷。”
说是陪枭旭尧和冯希源说说话,事实上,沐飞觉得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冯希源像个雕塑似的,双手捂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沐飞就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有好几次,沐飞都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把香烟叼在嘴上,最后,还是没点燃。
现在这种局面别说枭旭尧和冯希源受不了,沐飞也觉得无比憋屈。
他沐飞,居然也有找不到的人。
他居然被冯希茜耍得团团转。
来回走了几圈,沐飞越走越烦躁。
“操!”沐飞终于爆了句粗口。
才骂完,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冯希源没动,沐飞却条件反射地掏出自己手机查看。
没有来电显示,沐飞才意识到是枭旭尧的电话。
见冯希源没反应,沐飞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接听。
“喂?请问是枭旭尧先生吗?”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沐飞刚想说“不是”,对方又说:“我是诚信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两天前林安好小姐委托我给您转交一份重要文件,可我找了您两天都没有……”
“等等!”沐飞惊讶道:“你说什么?林安好委托你转交一份重要文件给枭旭尧?”
“腾!”始终昏迷不醒的枭旭尧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抢走沐飞手里的电话。
沐飞惊呆。
枭旭尧却一脸平静地接听:“我是枭旭尧……知道了,麻烦你现在把东西送到江城医院急诊科特护病房来。好的,谢谢!”
等枭旭尧挂断电话,沐飞才一头黑线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昨晚上希源给我做完急救就醒了,然后一直没睡!”
“你妹!”沐飞的脸瞬间黑了:“我们紧张得要死要活,你居然装昏迷?”
“你们太吵,我只是想思考点事情。”枭旭尧面无表情地回答。
“……”沐飞彻底被雷到了。
王律师来得很快,验明枭旭尧的身份,他将一个密封好的文件袋交给枭旭尧,让枭旭尧签字摁完手印就离开了。
因为是林安好委托律师送来的东西,冯希源和沐飞都很稀奇,俩人一起凑上来。
枭旭尧打开文件袋,一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后,三个人的眼圈都红了。
枭旭尧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当初他把旭尧集团转给林安好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连枭震天都曾一度怀疑林安好。
事实上呢?
他的小猫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
她明明那么需要钱,明明为了钱,曾不止一次被李梅卖来卖去。
将心底的伤感强行压下去,枭旭尧伸手就要拔掉输液器。
“你干吗?”冯希源赶紧阻止他。
“我要去找好好。”枭旭尧的双目通红,声音却很平静。
冯希源伸出去的手猛地停在半空中,整个人瞬间怔住。
看看枭旭尧,再看看冯希源,沐飞心头一酸。
他在枭旭尧肩膀上轻拍两下,低声道:“兄弟,我们都知道林安好是个好女人,但是,不是哥哥我给你泼冷水,林安好可能已经……”
“我知道她在哪儿!”
“嗯?”沐飞呆住。
冯希源的眼睛却猛地一亮。
一把抓住枭旭尧的肩膀,冯希源颤抖着声音问:“哪里,旭尧你说安好在哪里?”
“希源,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冯希茜从楼顶上推下来的那个假人?我想了整整一夜,觉得……”
没等枭旭尧把话说完,冯希源拔腿就往外跑。
枭旭尧躺了一晚上比冯希源体力好,很快就跟上冯希源。
沐飞骂了句娘,也赶紧追出去。
好不容易赶上电梯,沐飞气喘吁吁问:“你们俩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林安好到底在哪里?”
“小别墅!”枭旭尧一字一顿道:“希源在医院后面的那栋小别墅!”
“为什么?”
“沐飞,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伺候苏苏的那个柳妈?”枭旭尧不答反问。
“柳妈?”沐飞皱眉想了想,“是不是希源小时候的那个老保姆?”
“对,就是她。”枭旭尧的眼睛里跃动着两团黑色火焰,目光却阴冷得让人害怕:“当初希源邀请我和好好搬去他的小别墅,我们入住的第一天商量着准备去钓鱼。我去超市买户外服,希源在车库里找鱼竿,好好就独自参观小别墅。结果,柳妈却偷偷躲在小别墅里,想暗害好好。
她从身后推了好好一把,好好差点从三楼楼梯上滚下去。好好后来追上五楼,发现有人通过天梯爬到楼顶上去了,她就想追。刚爬上天梯,柳妈就从顶楼天台的小门上推下来一个石膏假人,差点把好好砸死。
我虽然没见过那个石膏假人,但听好好描述过。昨晚上冯希茜推下楼的那个石膏假人,我觉得跟好好描述的非常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就出自希源的小别墅,是希源做的人体模具。
对吗,希源?”
枭旭尧的最后一句话很显然是在问冯希源。
冯希源点点头:“没错,那就是我亲手做的石膏人体模具。”
沐飞恍然大悟。
冯希源小别墅里的石膏模具是用来给学生上课的,这种东西不可能自己跑到冯氏老别墅去。
毫无疑问,石膏模具是冯希茜带回去的。
而冯希茜昨晚上出去过一次,石膏模具很有可能就是她那时候顺手牵羊带回老别墅的。
那么,冯希茜昨晚上能去哪儿?
所以,枭旭尧的思路没错。
小别墅,冯希茜一定把林安好关在了小别墅里……
小别墅就在医院后面,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了,三个男人跑步过去,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现在天刚亮,钟点工还没过来,小别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三个男人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从一楼到五楼,甚至楼顶天台和地下室,全都翻遍了,尤其是五楼储藏室和地下室。
但,没有。
整个小别墅里都没有林安好的身影。
冯希茜到底把林安好藏在哪里了?
找了足足四个小时,三人颓废地坐在客厅地板上。
冯希源和沐飞都看向枭旭尧:“旭尧,你是不是想错了?”
枭旭尧没理他们。
他用双手支着额头,完全陷入沉思。
是他想错了吗?
不会。
那段时间三人住在小别墅,枭旭尧每天听冯希源和林安好讨论心理学。
人的言行是受显意识和潜意识共同控制的。
昨晚上冯希茜的行为已经严重失常,她跟个妄想症患者差不多。
那种时候,冯希茜的显意识并不清晰,她所做的一切,都由潜意识支配。
她弄个石膏假人到楼顶绝对不是偶然,那就是冯希茜想让好好死亡的模式。
而冯希茜跳楼也不是偶然,那是她专门为自己挑选的死亡方式。
之所以一遍遍重复跳楼这种行为,冯希茜是在进行反复演练,在强化场景重现。
她想通过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将原本就纠结在三年前苏苏跳楼死亡事件中的自己和希源,彻底拖进无休止的噩梦。
冯希茜是想在枭旭尧和冯希源的潜意识里打上烙印。
她想让他们认定,林安好除了跳楼摔死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人的思维一旦固定在某种框架里,就很难再摆脱出来。
哀大莫于心死,
好比希源和天佑。
他们如今早已不爱苏苏,但却条件反射地保留着某种苏苏的习惯,用一种自虐的方式,一直在惩罚自己,惩罚了三年。
所以,这应该是冯希茜死亡之后给他们布置的一道数学题。
有什么比希望就在眼前,却被你自己生生忽略更加残忍的吗?
如果,林安好就被冯希茜藏在他们身边,他们每天都从她身边经过,却因为放弃了希望而选择忽略和漠视,最终导致林安好死亡,枭旭尧和冯希源会怎样自责、自虐?
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更加刻骨铭心?
所以,林安好一定在小别墅里,一定。
她只是被冯希茜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是他昨晚上想了一夜的结果,现在再想,还是这个答案。
枭旭尧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会错,好好就在这栋小别墅里。”
说完,枭旭尧腾地一下站起身,推开客厅门直接走出去……
林安好口渴得厉害。
她不知道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她会死。
其实,在那间手术室,当中年男人把蓝色液体注射进她的血管,爬上床抱住她时,林安好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以为那就是冯希茜给她安排的死亡方式,安安静静地沉睡,享受安乐死。
可她错了。
闭上眼睛之前,林安好再次看见冯希茜。
虽然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冯希茜又给她打了一针。
注射的到底是什么林安好不知道,可是,自从冯希茜给她打完针之后,林安好就睡不着了。
仿佛深陷在炼狱,一边是熊熊烈焰,一边是万年寒冰,她的身体困得要死要活,思维却活跃得匪夷所思。
林安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折磨,就像一个植物人的身体里居住着无比活跃疯狂的灵魂,这灵魂呐喊着、喧嚣着,时时刻刻想要撕碎身体,逃出去。
林安好觉得,如果在古时候,用这样的酷刑来审讯,不管多强硬的死士还是杀手,绝对分分钟叛变。
后来,冯希茜带她离开了。
浑浑噩噩间,她感到自己在车上,颠簸,缺氧。
再后来,她被冯希茜扔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等待。
某个瞬间,突然有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尽管隔着眼皮,林安好还是觉得眼睛被刺得火辣辣地痛。
阳光?
林安好精神一振。
她离开黑暗了是不是?她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了是不是?
浑身乏力,生怕自己再度陷入无休止的炙烤和寒冷中,林安好使劲咬住自己的舌尖。
疼痛让她的思维清晰了些,不再那么涣散。
但她的眼皮还是很沉重,睁不开。
不行,一定要睁开眼睛。
她不能再等了,旭尧也好,师父也好,还有沐飞,他们都不会来救她,他们根本找不到她。
所以,她要想办法自救。
牙齿是松软的,就像吃了又酸又麻的东西,整个味觉都消失了。但,林安好还是一下又一下,固执地拼命咬自己的舌尖,用力咬。
不知道咬了多久,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不停往下流,林安好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果然,一束白光从头顶上照下来,刚好打在她脸上。
激动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林安好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然后,她想坐起来。
可是,没有成功。
身体并没有被绑缚住,而是,她面前有堵墙。
不对,不是墙。
伸出手,林安好往四周摸了摸。
这一摸,林安好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不安,最终,彻底凉了。
棺材,她是不是躺在一具棺材里啊?
冯希茜,这是把她活埋了吗?
生怕自己最后一点希望被如此残酷的现实磨灭掉,林安好死死咬住舌尖,近似于贪婪地看着这束阳光。
有阳光就有希望,林安好,你不能气馁,你不能放弃。
旭尧在等着你,师父也在等你,你必须活着逃出去。
强迫大脑冷静下来,林安好开始思考。
有阳光,说明棺材上有个洞。
冯希茜留下这么个洞,大概是怕她憋死。
所以,冯希茜是想让她躺在棺材里,一点点被恐惧折磨死,对吗?
这么小的洞,林安好不可能钻出去。
而以她目前的状态,用手把棺材劈开爬出去更是天方夜谭。
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利用这个和外界的唯一通道,求救?
过了好久,林安好才将衣领里的“永恒之心”掏了出来。
“永恒之心”,枭旭尧那天在民政局向她求婚时,亲手戴在林安好手指上的钻戒。
那天去民政局般离婚手续的时候,林安好就把“永恒之心”从手指上取了下来。
她当时是想把“永恒之心”还给枭旭尧的。
但最后,却鬼使神差留下了。
而在做好公证,委托律师,准备离开江城的时候,林安好也没想过要把“永恒之心”退还给枭旭尧。
不是她贪财。
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对于林安好来说,跟一块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永恒之心”的真正意义在于,它代表着枭旭尧的心。
林安好坚信,枭旭尧是爱她的。
所以,哪怕枭旭尧迫于压力背叛了她,抛弃了她,她也不怨他。
她要把枭旭尧的心带走,珍藏在心里,一辈子。
毕竟已经离婚了,她一个女孩子,手指上戴那么奢华名贵的一枚钻戒,等着被人抢劫吗?
所以,林安好把戒指挂在了脖子上,当成项链吊坠。
她把链子弄得很长,“永恒之心”不在锁骨之间,而是被她的圆润雪藏着。
正因如此,林安好落到冯希茜手里,“永恒之心”却神奇地保存了下来。
冯希茜大概嫌她脏,特别不屑于触碰她的身体吧?
林安好有些得意。
她的唇角弯了弯,将“永恒之心”对准那束白光,就像手里握着一面代表着生命的小镜子,轻轻晃动起来。
但愿这里不是荒郊野外。
但愿有人能看见反光。
但愿有人能发现这束来自于地底下,不正常的生命之光……
枭旭尧觉得自己的思路没有错,他只是忽略了什么。
既然忽略了,那就从头再来。
之前他和冯希源、沐飞只在别墅建筑里面找。
这次,枭旭尧要扩大范围,在院子里、车库里,哪怕围墙上、绿化带里,他都要寻找一遍。
冯希源和沐飞谁也没有提出异议,俩人很默契地陪着枭旭尧一起找。
前院很快搜查完,没有发现异常,花池里的泥土也不是这两天翻新的,地面上没有挖掘的痕迹。
走到后院,沐飞的眼睛突然被什么耀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眼睛,脱口骂道:“谁?谁用镜子照我眼睛?”
枭旭尧和冯希源听见声音都向沐飞看过去。
当一束淡淡的白光再次滑过沐飞的脸时,枭旭尧猛地一愣。
下一秒,他像疯了似的大喊道:“沐飞,你别动,千万别动!”
话音未落,枭旭尧已经往光源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