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渊站在门口,伟岸宽阔的脊背挡住逼近正午的阳光,为他添上一层明媚温暖的假象。
“还不肯回去吗?”
多日未见,夜璃渊似乎瘦了一点,脸色也稍显黯淡,人仿佛没什么力气。
楚婳又忽然想起了“抑郁”这回事,可却没有再轻易动容,她这几日待在法安寺,心情难得平静,她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
楚婳低下头,拿起旁边的小秤杆量桂皮,“王爷怎么来了?莫非案子已经审结了?”
她挪开话题,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夜璃渊定定看着楚婳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今日看她在马上飞扬明媚的模样,他既惊喜又失落。
在他的身边,她好像很少露出那般肆无忌惮的笑容,而他只想将她藏起来,她有多好,他只想自己一个人看见!
他们是夫妻,她是他的王妃,这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楚婳不以为然。
她要做的是楚神医,是能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在那座深宅大院里做一朵被人私藏的牡丹花。
“你不肯回去,是因为宫里的事情,还是因为其它的事情?”夜璃渊上前一步,影子挡住了楚婳的面容,“婳婳,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从小到大,他自问从没有对什么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可楚婳按下手里的动作,却止不住想笑,“你在请谁回去?”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当初被花轿抬入王府的,是哪个楚婳?夜璃渊,如果你始终不明白什么叫做尊重,那就不要谈喜欢。喜欢一个人,是尊重一个人的选择,而不是强迫一个人接受你的选择。”
同样的话,她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她站起身,直接转身去取后方大药柜里的炙甘草,但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夜璃渊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那么清楚?”
楚婳被迫转过身,手里的药材哐啷落地。
她一语不发地盯着夜璃渊,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你知道方才掉在地上的药是什么吗?”
夜璃渊一怔,“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不就是一点药吗?
楚婳抽出手,望向别处深吸口气,俯身捡起地上的炙甘草,眼睫低垂,缓缓道:“这叫炙甘草,主治脾胃虚弱,以及倦怠乏力,也可以帮着治疗心悸、脉结代,为了学好这些,我曾经废寝忘食地钻研了七年。”
那七年,是她全心全意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出奋斗,也是最单纯的七年。
夜璃渊有些烦躁,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婳婳……”
“你是不是觉得这东西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她站起身,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犀利。
“你不是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吗?这就是你的尊重?将我为之奋斗的东西就这么不屑一顾地扔在地上?”
她看着夜璃渊,那张素净白皙的脸在此刻竟不容直视,让夜璃渊张口结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不必。”
楚婳对他的偶露的自以为是深感无奈,即便她也明白,这是他的出身所决定的,但她却不想再让自己忍受下去了。
“你总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商量好了,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出尔反尔。我这个人是心软,但我不是傻子。”
她声音含怒,“你这不就是在利用我的心软吗?夜璃渊,你可知,你在我心里的信誉度会随着这一次又一次的出尔反尔而越发薄弱?”
夜璃渊目光一凝,“你不信我?”
“我敢信吗?当日你屡次承诺我和离,最后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往后推脱,最后几次三番又说‘绝不和离’。即便手段再怎么拐弯抹角,说白了,不过都是背叛自己的承诺罢了。”
她曾经对锦湘说过,如果夜璃渊真的在乎他,就会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
过去了这么久,夜璃渊也只是学会了得寸进尺,逼着她步步后退而已。
楚婳累了,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狠下心道:“你放过我,我还能多活几年。”
夜璃渊呼吸一紧,胸口剧烈起伏,胸口刮过凛冽的寒风,哑着声音道:“婳婳,你别闹了……”
楚婳无望地闭上眼,复杂地扫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吧,左右我不会回去的,你也别再耍手段了,不然……我真的会开始讨厌你。”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药包,走出房间。
这一次,她不会再心软。
夜璃渊在门前大喊:“婳婳!我们已经一起经过了这么多,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吗?”
院前人声寂静,青禾、锦湘低眉垂首,卫辰握紧长刀,望着前方的柳枝,默然不语。
楚婳脚步轻缓,渐至门前,停了下来。
夜璃渊眼前一亮,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婳婳……”
“这是师父的院子,”楚婳回头,“王爷日理万机,还是早些离开罢。”
夜璃渊嘴唇一颤,无话可说。楚婳径自转身,带着青禾跟锦湘调头离去。
左墙外角落,段玥灵听得抓心挠肝,“楚婳没毛病吧,端王都说到这份上了,换我简直立刻回去抱住他好吧!”
“这才是楚婳嘛,她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为了这个人牺牲宝贵的自我跟委曲求全。”宋薇宁很是敬佩
段玥灵翻了个白眼,“我看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贤王这么对我,我……我为他死都愿意!”
“那就爱得太卑微了,”楚婳的声音无奈响起,“你身为公主的骄傲,会让你爱一个人低到尘埃里吗?”
“想得美!”段玥灵条件反射否认了。
但紧接着,她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尴尬回头,宋薇宁正朝着她拼命使眼色,“哈哈,我们随便逛逛,随便逛逛哈。”
楚婳不以为意,将准备好的药方子跟一些药粉、丹丸给了她,“公主毕竟是公主,贤王也毕竟是贤王,你们能够相敬如宾是理所当然。但夜璃渊不一样。”
段玥灵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看见假山里立了一道浑身漆黑、面白如纸的人影。
那人两眼发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