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要记住你见到的每个人。”
几个时辰前,楚婳正对女头领,肃然道:“如果你想活着抵达京城,那我们最好合作。你只有找出这队伍中潜伏的此刻,你才有可能平安无事。”
女头领嗤笑,“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还不是把我们这些命贱的推出去立功?跟你合作,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楚婳胸有成竹道:“因为我是楚婳,我是大夫,如果能够救人,我不会去杀人。”
这话听起来没有半点信服力。
女头领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女人,没有丝毫交付信任的意思。
楚婳知道说服她很难,但她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只是若能够让她点头主动配合,自然更好。
“天下第一楼在你们江湖是赫赫有名,但我相信身为江湖中人的你,对他们的作风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楚婳语重心长,隽秀的眉微露遗憾,“从戮门被舍弃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留下你的性命,不是吗?”
女头领笑容微敛,嘴角露出几分冷意,“至少我知道他们的秘密。”
楚婳不禁笑了,“对啊,不正是因为你们知道他的秘密,所以,他们才不能放你活下去?”
江面的风染上肃杀冰凉,楚婳的笑容在如血残阳中显得残酷阴冷。
“最起码,你我都是女人。我知道,如果可以过锦衣玉食,哪怕是平凡普通的生活,你也不会去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买卖。没有人喜欢颠沛流离,再好的借口也只是用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楚婳抓住铁栅栏,认真而笃定地盯着她,“合作,你我彼此获利。还是我用蛊虫控制你,让你失去交易 的机会。你自己选?”
结果,自然是在楚婳意料之中。
而女头领果然也不负众望,囚车被打翻,她戴着铁链滚出来,让杀手追赶捕杀,全靠禁军保护,幽暗犀利的视线冷然落在了温瑟瑟身上。
“是她!”
话音未落,夜璃晟身边侍卫骤然出手,伸手抓向温瑟瑟。
这是引蛇出洞!中计了!
他们料到对方回来杀人灭口,但也料到他们一定会反抗,所以这头一批杀手不过是来掩人耳目,而真正杀她的人一定会混迹在侍卫当中。
可要靠近女头领,自然只有自己人才能成功。而这个自己人,一定会被奸细带进中央。
现在,刺客从温瑟瑟身后跳出来,不仅没有挟持温瑟瑟,失败之后还下意识看向她,这就足够说明一切!
“不……不是!”温瑟瑟摇头焦狡辩,冲着庆王连连摇头,“王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跟在她身后的刺客已经被人拿住,按照夜璃渊的吩咐,捏断下颌骨,取出了牙囊里的毒药。
温瑟瑟花容失色,战斗逐渐平息,她惊慌的解释声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柔弱。
然而夜璃晟却没有丝毫跟她耗下去的心情了。
“瑟瑟,”夜璃晟温和地说,“我会保你一命,认罪吧。”
刀兵息声,风过无痕。
泪水沿着温瑟瑟眼角滑落,她抽噎道:“王爷,你在说什么,什么罪?我……”
“别装了,”就在这时,楚婳从旁边走了过来,丢出一样东西,“其实你早就已经暴露了,只不过为了稳定方海城,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动你。”
她丢出的,是一片衣角。
那衣角上还带着血,血迹浸透雪白的衣袂,上面挂着一只小小的铃铛。
那是佟慕雪至死也不曾松开手放弃的东西,上面用鲜血书就的“瑟”字,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刺目。
夜璃渊盯着那片衣角,神色复杂,“佟慕雪是何等心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你掐她脖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对你起了杀心。”
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知何时铸就一颗偏执贪妄的心,骨子里便有一种不可侵犯的骄傲。
温瑟瑟愣住,惊慌失措的情绪逐渐消失,她嘴角颤着,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夜璃晟。
“你……早就知道了?”
四下鸦雀无声,楚婳看得出来,她对他有情。只可惜,她站错了立场,用错了手段。
“是。”
夜璃晟轻轻点头,从佟慕雪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夜璃晟对她最后的温情也已烟消云散。
那个会跳下水救自己的姑娘,同佟慕雪一样,长大后,变得杀人不眨眼,怎不让人寒心?
在这一点上,他跟夜璃渊几乎是同病相怜。
“你知道……你知道为何不揭穿我?!”温瑟瑟呆了良久,倏然间眉目狰狞,悲愤地红了眼,“夜璃晟,难道你一直防着我,从未信任过我吗?!”
夜璃晟静静凝视着她,良久,“我信任从前会不顾一切跳入冰窟救我的那个你。瑟瑟,其实无论你现在变成什么性格我都可以接受,但你试图动乱大岳,祸乱国朝……本王,概不容忍!”
他是皇子,纵然平日沉迷于风花雪月,他也仍旧是皇子。
他的责任是保护大岳的百姓,而不是养虎为患,身边藏匿一个或许跟北狄有关联的奸细!
温瑟瑟死死盯住夜璃晟,嘴角一抽,“你说会保我一命……是为了,还小时候的救命之恩。那你对我呢?”
她不敢相信,苦涩地问她,“你对我,可有一丝喜欢?你告诉我。”
她激烈地挣扎起来,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汲汲皇皇地问:“你告诉我!求你……”
夜璃晟垂下眼帘,将身上大氅脱下,罩在她身上。
“瑟瑟,我最初寻你,也只是为了报恩。是你们,想得太多了。”
温瑟瑟面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心口猛地拧紧了。
“你就一点都没有……我陪了你这么久,都比不上那个救命之恩?”太荒诞了,温瑟瑟哑声,突然笑了出来,“就为了一个久远的救命之恩……你要护我一命?”
夜璃渊皱眉,扫了眼四周的禁军,下令沉声,“把她带下去,小心看护,莫要让她寻死。”
望着温瑟瑟那不敢置信、失魂落魄的模样,楚婳暗叹口气。
情爱或许值得人留念,但若是失了本性,自己都无法欣赏自己,又怎么期待别人来喜欢你呢?
岸上浓烟尚存,一缕寒烟徐徐散于空中。
崔弋在船上望着温瑟瑟远去的背影,目光一闪。
“小时候在冰窟救了庆王……”
他记得,那好像是跟林氏学游泳的他家小姐吧?他一直以为是楚婳故意不提此事,想到楚婳忘记了林氏姨娘的事情,眉头微蹙。
小姐该不会将那时候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