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骗了我。”
女孩的眼中有泪光闪过，似是说起悲伤往事，触景生情。
教学楼的阴影下，少女们坐在斜斜横插在地面的石板上。庵歌姬的身躯微微前倾，她是垂下头，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但是体态的变化出卖了她的认真。
观月弥也一样。
少女的脸颊更加凑近河野了一些，满脸都是听得入迷的专注。眨眼的频率有所降低，仿佛生怕0.5秒都不到的闭眼会错过耸人听闻的信息。
倒不是真的在全神贯注地听故事。
观月弥悄悄放在河野身上的追踪器不仅能做到实时定位，还能反应被追踪者的生理变化。
背景铺叙完成，故事渐入佳境，河野的心跳加快是合理的。毕竟这是令她难堪、情绪激烈的往事。
然而数据的反馈并不理想——
她的心跳，居然在一点一点地变慢！
“……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森悠圣带我参加了许多私人聚会，那里全部是他的朋友。我隐约感觉我的地位与普通女友不同，他是认真对待我的。因为我听说他曾经从来没有带别的女生参加过上流聚会。”
心跳63。
“聚会嘛，有正式的，也有一群年轻人玩嗨的，喝酒是少不了的。有几次我都被灌醉了，迷迷糊糊的，我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关系，这种其实我并不排斥。”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河野千纱的声线突然拔得极高，带着尖利的嘶哑，“有一次半梦半醒中，我稀里糊涂地醒来，竟然发现在我身上的不是他，不是他啊！”
心跳59。
“你说什么？”庵歌姬闻言愣住，如果不是对方的情态几至癫狂，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没有报警？为什么不求助警方？”
“报警能有什么用呢，”女孩的声音随着仰首的动作慢慢跌落，变得飘忽又虚无，“我请不起律师，这种说起来还属于你情我愿的交易。”
“我啊，”她不屑地冷笑，“身上每次都被清理过，拿不到证据，我也不想第二次经历被……从而拿到证据。
就算他真的判了刑，进了监狱，可他作为财团家的小少爷，你认为他在监狱里不会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吗？他一样能够好好地活着啊！像是配种的猪一样，那种类似的家畜，永远有源源不断的饲料喂养着这种人渣！”
心跳56，简直像是运动员在彻底爆发前的蓄力。
“所以，我要亲手报仇，”河野千纱倏地站起身，体内与石板下的咒灵纷涌而出，齐齐冲向毫无防备的观月弥与庵歌姬，“抱歉，你们是咒术师吧？麻烦你们成为我的养料了，我啊……一定要血债血偿！”
变故发生的刹那，观月弥扑向歌姬，两位少女倒在青苔蔓延的地面上。咒灵的攻击撕开了少女的脊背，一点白色布料轻飘飘地落在石板间。
“你没事吧！”目光触及那点被攻击撕破的棉白布料，歌姬无法确定她的伤口有多严重，“可恶，还站得起来吗？”
“没事的，歌姬姐，”少女朝她眨眨眼，“对了，你认为她刚才说的故事有几分真假？”
几分真假……？
庵歌姬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第一波攻击后，第二波攻击紧随而来。粉发少女利落地从地上跳起，防御做得游刃有余。
见她全然没有惊慌失措的意思，河野千纱眯了眯眼。
不是说这两个女孩等级不高么？他们是在骗她？
无所谓了，区区两个年轻又无知的女孩子，只要她们的子宫是有新鲜有用的就好了。
这样，才能为她孕育更多的诅咒与咒灵。
女孩挥挥手，地面突然间随着她挥手的动作开始颤动，像是局部地震一样。
观月与歌姬躲避着地面乍然出现的裂隙，平整的路面忽地抬高崩裂，十几个张牙舞爪的咒灵顺势出场，如同亡魂们复活索命的宴会。
天色阴沉，外加一群鬼哭狼嚎的咒灵，这片区域宛如午夜的乱葬岗，孤魂野鬼尽数从无字碑中冒了出来。
“咦，学姐，原来我们刚才坐过的石板是墓碑呢！”
那些四下散落让人误以为是建筑废材的东西，居然是埋藏在荒地的墓碑。大概经历过几次地震或是大雨，总之墓碑的位置有所移动，横七竖八地躺在学校的背阴面。
歌姬：“……”为什么要用这种有点惊喜的口气？明明超晦气好么！
巫女服少女被地底翘起的石碑绊了一下。她踉跄几步，举起双手，作出结印的姿势：“小弥，你出去。这里没有信号，情况有误，你快去寻找支援。”
一个极小的「帐」落下了。
“该出去的是学姐，这是我的任务，与学姐无关。”观月弥一本正经地拒绝。
“你啊，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吗？！”歌姬生气地揪住对方的领子，试图将她推出去，“这里一共有十几只咒灵！恐怕一级过来都很难对付！”
更何况，她可从未听说过咒灵会被集结在一起，听人发号施令！
“真是美好的友情啊，我看着都要落泪了呢。”河野神色扭曲地盯着两人的推搡，“那你们就干脆一起留下吧！”
她指挥手下的咒灵去包围两人。
“所以说，开领域就好了，开领域！虽然有点耗电啦，”观月弥挣开歌姬的桎梏，“来不及了！学姐，你离我稍微远点。”
少女用力将歌姬推了出去，对上站在墓碑高处的河野千纱：“领域展开。”
“叫什么名字好呢？好像大家的领域都有个牛逼哄哄的名字。啊，算了，我的就叫这个好了。”
“——「三·千·年·后」。”
-
庵歌姬无奈地凝视着眼前封闭的黑球。
虽然听说了新人貌似能开领域，但是领域通常不稳定，新人很难做到随时随地地开或是想开就开。
望着黑球上萦绕着的浓厚咒力，歌姬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支援还是要找的，这里的情况太过特殊了。
不过那句“猜猜故事有几分真假”，到底令她心生不快。
打从心底而言，歌姬不想去质疑河野故事里的真实性。又有哪个好端端的女孩会说出那种令人心碎窒息的事情呢？她一定是遭遇了特别惨痛的对待。
毕竟，骗人的话……为什么要选择轻贱自己？
事实究竟是怎样，她是通过骗取同情来伤害普通人类的吗？亦或是……博人眼球？
其实咒术师做任务，通常不问原委，只管祓除。
这世间恩怨太多，要是听过太多故事的话，难免心中的天平会有倾斜，导致无法作出决定，从而产生糟糕的后果。
可是观月弥今天那样温柔地开导，加上对方确实是个可怜的女高中生，她情不自禁地听了下去，谁知道……
庵歌姬兀自捏紧了拳头。
下次，还是按照标准流程办事吧。
咒术师不该对现场产生额外的情绪。
……
庵歌姬原路返回，边走边盯着手机信号格数的变化。可惜她尚未绕过教学楼的一半，便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也是广场上见过的、河野千纱的跟班们。
这些人的手上拿着可笑的道具，有的是棒球棒，有的是羽毛拍，凶一点的便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牛奶玻璃瓶。
“我们是不会让你妨碍河野姐的！”
歌姬摇摇头。
她啊，真是被小看了呢。
“你们知道……惹脾气差的人，会有很糟糕的后果吗？”
-
位于森大厦高层的五条悟突然离开了他所在的结账队伍，快步走到视野辽阔的落地窗前。
自他的角度向下眺望，一个小巧的「帐」与一个完全的领域几乎同时展开，毫不拖沓。
还挺利落的嘛，五条悟想，既不拖泥带水，也没有新人常见的咒力使用不出的情况。
不错不错，轻松。
见情况没什么变化，歌姬也很精神元气的样子，五条悟心安理得地再次加入长队，购买他垂涎已久的甜品。
-
领域内，河野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宛如那里寄生着生灵一般。
她的表情是爱与嫌恶交织的诡异神色，森然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观月弥的神色比她更冷。
脱离了现实和伙伴，少女冷得像是恢复出厂设置的机器，精密、空白、不存在任何感情。
一共13只咒灵，她计算着自己的耗电量。
“你们这些咒术师，站在道德制高点伤害我这种被害者，不会有遭天谴的愧疚感么？”河野千纱动作夸张地说着，“那种人渣因为有钱不管在哪都会过得很好，法律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无效的。我这样做很过分吗？我不过是想要报仇而已啊！”
“想要报仇，就不要针对无关紧要的人。”
“你说秀知学院的那群毒瘤？哈，他们活该嘛，有钱人家想要募捐自己出钱不就行了。虚情假意地跑来大街上要钱，你知道他们那种家族每年会干下多少肮脏龌龊的事情吗？你不知道吧？弄死人可能都没关系的那种哦？”
灰黑色为底的领域中，河野千纱侃侃而谈，连续输出自己的观点。
观月弥却不领情。
“那你又打听过他们的公司为多少工人提供了岗位吗？你清楚一所公司的倒闭意味着很多家庭的分离吗？你知道他们每年为地方交了多少税？”
“……”河野千纱捧腹大笑。
“我说啊，你前面一副温柔老好人的样子，一进入这里就彻底变了嘛。”13只咒灵朝女孩的脚边聚集，她从这些咒灵中找到并抱起属于自己的孩子，随后张开嘴巴——
一口又一口，把咒灵慢慢地吃了下去。
女孩的身躯迅速膨胀变形，像是充了气的异形气球。一个稚嫩的嘴巴在她的喉咙处显现，她仍然意犹未尽，吞食起第二只咒灵。
通过新长出的人类的“嘴”，霎时间，观月弥听到了无数怨恨不甘的低语——
“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是少爷和小姐？”
“凭什么他们能活得这样光鲜亮丽，无论做错什么都有肆意挥霍的机会，凭什么这群内里污浊不堪的人比我们高贵？”
“凭什么我们的学校就要被拆，他们的则能被保留？！”
“好羡慕、好羡慕啊！好想毁掉杀掉得到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充满**和嫉妒的咒灵。
终于在一刻，彻底爆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我也好想好想写五条悟和小弥的互动啊，可惜这章又没写到（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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