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京中平静的太久了,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况是这种“男女情事”。
给她们一丝风声便能扩展出无数版本的爱恨情仇来,何况此次背后之人是有备而来,故事给的丰满而激荡,如何一见钟情,如何协恩夺爱,如何怅然分开,又如何藕断丝连、瓜田李下、互许终生。
说书先生十二个时辰乱翻上阵,说的吐沫横飞,赚得盆满钵满。
百姓们饶是畏惧高门权势,也忍不住去八卦一二,感慨人生的无常与精彩。
如此热闹之下,便也没人察觉有赶往扬州办案的镇抚司郎君身上带着的一份私人书信了。
姚闻氏气的咬碎了银牙也制止不了流言似阴沟老鼠一般流窜而开。
四房的人握着瓜子几要坐在姚意浓的院门口去看笑话了。
三房的人只能借着守孝的名头关起门来不去理会。
本以为传过几日便也罢了,却不想是越发的没边儿起来。
春明景和之时总是席面颇多,瞧着三房再无人露面,更是传言姚意浓已经与姜家大公子珠胎暗结,正在养胎,只等着除去了那“协恩夺爱”之人,便要风光大嫁了。
李蔚翎原是糟蹋了鲜花的牛粪,此刻也成了可怜之人,将要迎娶了此等不知廉耻的女子为妻,还要当了现成的爹,当真是可怜。
去当差时几番受了同僚的取笑,面上越发觉得挂不住。
外室到底出身微贱,原不过在外头恩爱着,李蔚翎当初对姚意浓还挺满意的,起码正妻有那样的美貌也是极有面子的。
如今却也闹着要退婚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往后旁人见了她总免不得把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一嘴,孩儿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李夫人虽不满为过门的儿媳跌进了这样的言论里无法自救,却也晓得自己儿子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
端庄的眉目一横,没好气道:“你自己能有什么好?捉不住那外室,不代表别人就信你了。你且看看哪家正经姑娘肯给你做了正妻!闭上你的嘴,安安分分的读书当差。外头敢如此散播流言总有算计的,待他们出手,总要抓了现行,拆了他们的骨头!”
李恪头痛的掐了掐眉心,看了眼不长进的儿子更是心烦不已:“寻了机会与慕家的人见上一面,想来背后之人要算计的不只是咱们和姚家的婚事。姚家那边你明日去一趟,不管为了什么原因,这桩婚事不能作罢!算计到老子头上,见了邪了!”
李夫人点头道:“妾身明白。”
李蔚翎跳了起来:“为什么?”
李恪抓了手边盘子里的果子就扔了过去,气的一把油亮长须乱飞:“为什么?你那外室忽然不见,你能保证她不会带着孩子忽然出现吗?她姚氏的名声尚且有的挽回,你!若你是个出息的,今日退婚便退婚了,偏你自己不长进,还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李蔚翎脑门被砸了个正着,见着老爹如此数落不免讪讪的不说话了。
谁知李恪说的也忒准,第二日风麟便出现在了外宅里,身旁多了一双龙凤胎。
孩童的啼哭总是格外清脆可爱,传啊传的便传到了墙头之外,消息便如龙卷风般迅猛,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李家大公子成婚五载只有一女,三公子成婚三载一无所出,李恪与夫人虽然不满儿子如此乱来,听说是龙凤胎,震怒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暗高兴。
李蔚翎本怨着外室将动静闹得大,可一见美人绝色容姿,再看儿女标致可人,便是什么都不怨了。
为了能让宠妾与孩子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身边,更是只字不提退婚之事。
毕竟,他们高兴未必别人都高兴,庶长子与庶长女一下子全占了,谁家女儿还肯嫁给他!
百姓们又觉得二人,般配,真是般配极了!
李恪与夫人坐在屋子里,除了掐眉心也没什么可发泄的了。
姜家对琰华的婚事是看重的。
姜太夫人与侯爷更是亲自上了慕家的门,安抚了未来亲家的怀疑与怒意,宽解繁漪的不安。
每每去别家吃席面,太夫人总免不得要赞几句繁漪的贴心乖巧,好昭示两家依然亲厚,并未受传言困扰。却也总有“欲盖弥彰”的言论出来。
少不得有幸灾乐祸的人,比如慕静漪与临江侯府的那位庶女之流,每每听了些什么,便要结伴来慕家好讽刺一番。
最后也往外以清脆的耳光结束。
而故事里“以恩情夺人情郎”的某女子在外人面前略有失魂与怒意,转眼却闲闲踩在屋顶的一脉脊柱上,于清晨明媚的熺微朝阳里舞了起来。
白底折枝石榴的长裙微微曳于墨青色的瓦砾上,每一朵石榴花都绽放到了极处,花蕊都缀以米珠莹润,于姜柔轻灵而明朗的琴声里以一枝红梅做了剑,不似寻常舞姿柔婉,多了几分剑气的爽利。
“呼呼”轻啸间枝条打在斜里横生而出的一枝杏花上,红与白的碰撞,花瓣纷飞而起,裙摆翩跹,随着轻盈的流淌的身姿旖旎了如霞的光彩。婉若游龙。
一曲停歇,一舞罢了。
迎着晴线照拂,花瓣渐落,一抹温柔的碎金迷红擦亮了容色出众的二人,似从天地间而来。
偶有雀儿的一声滴沥,清脆的唤醒尘世间的眼眸。
琰华站在桐疏阁的大门口定定瞧着,心下不住一阵旌旗荡漾。
姜柔十指轻轻抚平了琴弦,转首见得下头呆愣的目光,抬手掠过鬓边的青玉流苏,轻笑道,“瞧,可把人给看傻掉了。”
乍见了他来,繁漪温缓的笑意里便凝出了几分忧柔的酸楚,忽觉灿灿晴线被夺走了颜色,有些乌沉沉的。
连日的戏码似流水缠绵在墙根儿底下,不听也不行,可听了,便佛看到了他们从前暗藏在深处的温柔情意,便有了酸意。
到底还是介意的,却又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介意,便成了茫然。
抬手抓了斜伸到屋顶的一条树枝,借了力越下屋顶,觑了他一眼,先进了屋。
将琴交给了一旁伺候着的丫头,叫盛烟,是老夫人陪房家的女儿,挑来给繁漪做陪嫁女使的,生的十分清俊,眉眼顾盼间十分风情。
姜柔瞥了她一眼,朝着琰华挑了挑眉,揶揄道:“女人的嫉妒心啊,是不是很后悔当初眼睛怎么就管不住去瞧了别人呢?”
琰华闻言不免有些担心与心虚,跨了步子跟着进了屋去。
见着晴云端了茶水自长廊过来,盛烟眼珠儿一转,把琴递给了小丫头,忙提了裙摆过去接走了托盘,笑吟吟的亮着一双眸子:“我来送进去。姑娘的琴我也不懂如何润养,还是交给姐姐吧。”
晴云自来的好脾气,而盛烟又是老夫人送来的人,他日当的什么用处她也晓得,自不能横眉怒目,可一想如今就是这个调子,往后还不得爬到姑娘头上去,便不由生了怒意!
晴风睇了她一眼,似乎不懂她干生气有什么用。
一个大步子越过去稳稳当当又接走了托盘:“不懂可以学,你是来做奴婢的,不是来做姑娘的。”看了眼晴云,“晴云姐姐好好教教她怎么润养琴弦。雅致的好差事,旁人求还求不来了。”
说罢,便端了茶水进去,片刻便也出来了。
姜柔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几个丫头,“不清静啊!”
奉若笑眯眯:“哪里都一样。”
琰华哪里有功夫去关心什么清静不清静的,黏人的去捉繁漪的手,微凉的触感好似一块上好的玉籽,握的久了,方慢慢生出一缕润意来。
以一目情意绵长凝着她,到不曾急急去分辨什么,只含笑道:“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