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微微一暼了嘴道:“那也只会让上位者忌惮而已。”顿了顿,“只要咱们府里多出几个进士爷儿,下一个二十年里,您这当家主母自有您的风光!”
姚氏起身打开了稍间的窗,望着庭院里的一片碎金微红的朝阳清露,却是忍不住的又拢了眉心,“云歌用功也有天分。云曦那举人的功名都是勉强。府试,怕是难了。”
想起小儿子屋子里赶不完的莺莺燕燕就心烦起来,却又不能硬来,怕是要逼得儿子生厌而不肯读书。
“原本想着等他考了贡生,也好厚着脸皮去世家高门里给他求一门厉害的妻子,可他这样……”
何妈妈宽慰道:“三公子年岁小,才十七岁,难免淘气些。待公子成了婚,便也能收心了。”
姚氏掐了掐眉心,叹道:“罢了,云曦怕老爷,回头让老爷去敲打他。”一顿,“那慕琰华如何?”
何妈妈笑道:“何朝打听了一下,那表公子诗书文墨倒也尚可,府试能过,殿试或许就勉强了。却总是比不得咱们大公子的。”
姚氏的指甲刮过窗棂,发出粗糙膈棱的声音:“云歌已经十九了,就指望他后年能殿试突出,届时才能赢得世家大族的高看,得一门好亲事。那慕琰华旁人不知道的以为他不过是个孤儿寄居咱们慕家,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咱们却是明明白白的。”
何妈妈嗤了一声:“再如何也就是个私生子,登不上台面的下贱货色罢了,如何同咱们哥儿相提并论!”
姚氏自觉年轻时被一介妾室压了风头,憋屈了数年,如今一心盼着儿子拔得头筹成为人中龙凤,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抢了自己儿子的风头。
眉心一曲:“听老爷说那边外放就要回来了,现在是私生子,可一旦过来相认,他的身份就是云歌比不得的了。若他再样样盖过云哥,风光便全是他的了,还有谁会看到云歌的出息?”目光一凝,“我不能让云歌也如我一样,明明有高贵的出身却总是被人遮掩了风光。”
何妈妈露出一个懂得的眼神,安抚道:“夫人放心,奴婢会让何朝盯着前头的。左右是寄居在咱们府上,真若是故意装的平庸,想要演一出一飞冲天的戏码。”哼了一声,眸光闪过阴毒,“自然有法子叫他真的平庸。”
姚氏看了何妈妈一眼,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夫妻两了。”整了整衣袖,“都来了?”
何妈妈道:“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已经到了。”
姚氏神色淡了淡,“四丫头还没来?”
何妈妈微微敛眉,低道:“昨儿倒是遣人来说了一声,今儿、还没动静。”
姚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皮肤白皙光滑,眼角还很平整,眉心的一点米粒红痣若隐若现的妩媚,却偏偏生了一张容色平平的脸,而楚云蕊那贱人却生的雪莲一般清幽柔婉!
丈夫的宠爱,旁人的赞叹全都冲了她去,自己这个正妻站在旁边竟是如一件显老的衣裳一般,那么的不合时宜。
手里捻着的墨玉簪子往妆台上用力一拍,顿时断成了两截儿,姚氏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一片阴冷,好似深冬沾了湖水的风,无比凌冽:“倒是没看出来,这小贱人如今也敢来算计我了!”
何妈妈扬了抹不屑的笑意,鄙夷道:“到底还是怕着夫人的,否则昨日拿捏了那样的把柄,直接打死都行,却不过打了几板子。只不过被二姑娘欺负的狠了,想要闹一闹罢了。听说后来二姑娘去闹,也是生了好大的闷气出来的。”
顿了顿,又拿了支何家送来的羊脂玉簪子簪在华胜之上,边缘闪了一抹莹润,“不过奴婢瞧着四姑娘倒是当真不一样了,那眼神深沉的很。往后二姑娘怕是不好用了。”
姚氏摸了摸那支簪子,簪头雕成了一朵小小的牡丹,自有不显于外的雍容之色:“楚家时不时的送东西进来,无非就是提醒老夫人和老爷楚家今非昔比,楚大爷也是大理寺少卿,不是寻常商户了。可那又如何,我祖父是阁老,父亲是佥都御史,还会怕他们那种下贱门户不成!”
沉沉一呼吸,满满平复了心绪,“我自然不会弄死她的,我还要给她好好寻摸一门般配的婚事,让她替楚氏那贱人受尽折辱折磨。”
何妈妈了解一笑,“这就是了,夫人没什么可生气的。老夫人和老爷子鹣鲽情深,自打老爷子走了之后,老夫人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能护着四姑娘,又能护多久呢?到时候还不是由着您拿捏了。四姑娘翻腾不起来什么浪花的。”
拿了眉笔替给姚氏描了几笔,使得淡淡的眉色精神了起来,“说起婚事,前几日渝姑奶奶来时说的话,奴婢倒是听出些滋味儿来了。”
姚氏拧了拧眉,细细回味了一下,“嘶”了一声:“你是说……”重重一哼,“涟漪咽气儿不过半年,许家就急着续娶了!”
何妈妈叹了一声道:“许家是伯府的门第,有的是人户去攀。奴婢瞧着就是渝姑奶奶看中与您的姑嫂情义这才早早露了口风,看您要怎么个打算。”
姚氏抿了抿唇,点头道:“倒是这个理儿了。”
何妈妈道:“四姑娘的身份是卑贱了些,偏咱们大姐儿生前与她是一道养在老夫人跟前的,最是疼爱她。如今姐儿不在了,又留了两位小公子在晋元伯府里,若是由着她们续娶了旁的女子,难免那继室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对小公子们生出不好的心思。可四姑娘……”
低笑间有尖锐的得意,断人一生的阴毒话说起来宛若不过掐断了一枝生嫩的兰花而已,“这没有孩子的女人,自然会对既是继子又是亲外甥的小公子们格外上心的,总要指望着老了有儿子依靠不是?”
姚氏眉心的阴霾缓缓舒展开,嘴角挑起了一抹顺心的笑意,拾了一对南玉耳坠戴上,指尖轻轻一拨,晃起一拨柔润的光泽,意味深长道:“她与二丫头如今不是不对付么?”
何妈妈似乎惋惜的长叹一声,却与眼角眉梢的笑意极是不符,轻快道:“是啊,二姑娘也真是忒恶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