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眉梢微动,借着放下茶盏的时候悄悄观察了老夫人的脸色,帕子轻拭了嘴角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都处置好了。竟不想闹到了母亲跟前扰了您静养了。”
老夫人垂眸看着茶盏里氤氲微浮:“你是世家出身,这些个事儿自然是能办的妥帖。倒也没有闹到我跟前来,不过是院子里的人出去办事儿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吵吵嚷嚷要打要骂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姚氏看了眼闵妈妈,她却只是低着头站在老夫人身边,也瞧不出来她到底说了什么、说了多少,心底便有些吃不准。
须臾的沉幽后,谦卑道:“也是媳妇无用,为着席面的事忙着便疏忽了孩子们。下头的奴才瞧着姑娘们年虽小便有些嚣张了起来,手底下便有些不干净。”
老夫人眼角的温柔笑纹渐次淡了下来,招了繁漪道身边,问道:“昨日瞧着闵妈妈到你那里去了一趟回来便有些不对劲,问了也不说,那你自己来说。”
抬眼看了何妈妈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却是微微提了提气。
繁漪看着老夫人的眼中是明亮的依赖之光,手指拂过衣袖上的桃花纹,那明朗的胭脂色泽衬得越发素手纤纤:“不过是小事。有丫头眼皮子浅,瞧见了外头送来的东西便动了心思。因为是宫里太后大娘娘赏的,孙女一时气急打了她,她老娘便来问话,不过言语里激动了些。”
微微一笑,“后来夫人遣了何妈妈来,解决的很顺利,也罚了板子。这样不体面的事情若是叫宫里的贵人听了,怕是要影响了贵人对父亲和楚大舅舅的印象,对官声有碍,所以才遮掩着没往外了说。”
姚氏看着繁漪便是和颜悦色的一笑,脸上倒是颇为笃定,好似料定了她不会乱说话,温和道:“正是如此。那不长眼的丫头,媳妇已经罚没了她一年的薪俸,打发了去前头做粗活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不计东西值不值钱,是不是宫里赏的,敢偷盗主子的东西便是打死了也不为过。”顿了顿,轻轻吹了吹茶水,“倒是哪家的婆子,敢去姑娘的院子里叫嚷着问话了?”
姚氏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老夫人会追问下去,鬓边华胜的暗紫色几乎要漫到她的脸上,暗沉沉的,站了起来忙道:“是儿媳的不是,那婆子原是儿媳的陪房。”
“主是主,奴是奴。”老夫人轻轻挥了挥手和蔼的叫她坐下,动作间晃动了一对翠玉的耳坠,耀了抹温和的光线在脸上,轻道:“多的是奴才仗着主子作威作福,你是当家的主母,家事繁琐稍有顾及不到也是有的。只是这样的奴才还是不要让给了太多的权柄才是,没得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在主子面前嚷嚷上了。”
姚氏颔首应下:“儿媳明白,多谢母亲体谅。”笑了笑,又道:“繁漪这孩子年岁小,心思也柔善,到底也只是赏了板子。”
繁漪微赧的摸了摸小巧挺立的鼻,撒娇道:“孙女是个没用的,院子里那么些个丫鬟婆子竟是一点都驾驭不住,昨日辛亏何妈妈来了才能替孙女呵斥住,又领走了那些不省事儿的,如今倒当真是清静多了。”
老夫人神色不变,只是嘴角上挑的纹路有一瞬间的凝住。
姚氏眉心一动,却也只是嘴角含笑,如常的慈母神色道:“你还小,慢慢学着,威势总能起来的。”
繁漪的笑好似天边月,清澈皎洁,不染纤尘,继而又秀眉微蹙,烦恼道:“原想着把何妈妈借了去我院子里替我教教那些丫头规矩,可母亲料理庶务总也要何妈妈搭把手的。如今院子里清静是清静的,可年纪不是太小就是做粗活而的,使唤起来便是有些难。”
老夫人笑意和缓道:“想要人还不简单,待会儿便让容妈妈跟着你过去。她也跟着我几十年了,最是稳重老练了。小时候你也是她照料的,有她在最是妥帖了。至于那些个小丫头,去家里惯用的人伢子那里说一声,叫她送些机灵些的过来给你自己挑。”
自己院子里的丫头不听她的,却听姚氏身边奴婢的,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自然懂。
如今有了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在,即便姚氏塞进来的人再是厉害,也不能如从一般轻易打杀了扔出去。
繁漪欢快的好似一只鸟儿,忙是一福身:“谢祖母。”
老夫人一直默不作声,却在近日忽然过问了此事,为何?
因为楚老夫人近期就要回京常住了!
若叫人瞧见繁漪被嫡母如此刻薄,楚家人护短的脾气一上来,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慕家尚且要在京中站稳,却先与自家亲戚闹翻,旁人倒是要来看笑话了,对郎君们的前程也不是好事。
那三个“漪”瞧着,便也明白了,家里的风向又要变了。
叫闵妈妈搬了个杌子过来,老夫人拉着繁漪在身侧坐下,却在握住她手腕的时候感觉道她的微微一颤,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转头与姚氏含笑道:“趁着最后一茬的桂子香请了各家来听个堂会吃个茶,各家多来多往的才能情义深厚。孩子们大了,便是要辛苦你为她们寻摸着的。”
姑娘们皆是面色一红。
繁漪神色温顺的挨着老夫人,幽深的眸子望着屋外渐渐被乌云遮蔽的天色,轻轻一笑,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慕静漪那张美丽而娇羞的面孔。
慕静漪感受到她的目光,绯红的脸上立马血色褪尽。
姚氏点头道:“母亲说的哪里话,都是我和老爷的孩子,她们的前程也是咱们慕家的前程了。”
老夫人十分满意的笑了笑,“儿女的婚事顺畅对家族是好事。姻亲相互照应,对哥儿们的前程也有助益,你是孩子们的母亲,自也有你风光的时候。”
姚氏微笑道:“儿媳明白的。”
桂花随雨水漱漱,落了满地微黄,米粒般的花苞被包裹在水珠里,挣扎着想开出今年的最后一茬的繁华。
一旁沾了雨水的菊花枝叶却越发出尘的悠然,大朵绯红、雾白、嫩黄的花朵在雨中绽放,如处子婉约绰绰,映着正午破云而出的阳光轻轻摇曳,恍若明霞满天。
此刻清香的风中有沁骨的凉意,催着人们将轻薄的秋裳收起。
容妈妈跟着一同回了桐疏阁,瞧了剩下的七八个丫鬟婆子不是太小就是太老,规矩也是差的很,问了各人都在当什么差事竟也回答的不清不楚,索性先放了一边,慢慢再做调教。
四十来岁的容妈妈发色乌黑,面孔平和,说话不疾不徐却也不容置疑:“去把姑娘的冬装收拾出来晒一晒。还有冬日要用的手炉、火盆都擦拭干净。”
丫鬟婆子的都垂着头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