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李家吃席的客人们在你来我往的串门儿里,将精彩的戏码撒在清晨细风里,飘过了墨瓦红墙,飘过了百花丛中……
若是姚意浓或者,她是高高在上的高门嫡女,而无法接触到那样锦衣玉食生活的人们便会暗戳戳的将那“消失的时辰”编纂的暧昧而香艳。
而她一死,便成了人民同情的弱者,于是对于姚意浓的死,眼神暧昧于“消失的时辰”的同时,将错全都归咎与昨日上蹿下跳最得劲的元郡王、施杨氏、姜万氏母女。
元郡王皮厚,自然无所谓。
施杨氏和小姜氏母女却隔着高墙收到了百姓们送去的一捆又一摞的烂菜。
而姚家那具被铜钉钉紧的棺木之中自然是空的,姚意浓在城门打开之后,被就被送出了城。
身边跟足了五大三粗的婆子和身手不凡的护卫,再是不甘心,想跑都没有机会。
车帘隔断的日光只留下淡漠的痕迹,花枝的影子穿过轻轻翻飞的车帘,恍惚地映在螺钿案几上,斜阳穿过花瓣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她与向往的方向落下了一道无形的高墙,而遥远天边的云霞却有炫目的光亮。
她心里对繁漪千万句的诅咒,不甘的泪落在春日湿冷的清晨微风里:“对西风、鬓摇烟碧,参差前事流水。紫丝罗带鸳鸯结,的的镜盟钗誓。浑不记、漫手织回文,几度欲心碎。安花著蒂。奈雨覆云翻,情宽分窄,石上玉簪脆……”
沉水香的轻烟袅娜在空气里,繁漪半梦半醒地坐在妆台前,只觉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看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
懒懒的打着哈欠,水光莹莹的眸子看到眼镜子里餍足而精神饱满的丈夫时,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琰华折腾人的功力真是越发精进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被衙门里的差事拖累了身体素质,真是好不卖力,差点没把她是不是要发作一下旧伤的老腰给掐断了。
琰华耳根微红,温柔凝睇于她,只觉不论什么样的表情在她面色都是那么的可爱。
繁漪受不了他那又纯又欲的神情,嗔道:“还不走,想迟到挨骂么!”
琰华抬手捋了捋衣襟,润白而线条分明的锁骨在他指腹下若隐若现,轻轻扬了扬眉梢:“左右都来不及了,陪你用了早点我再走。”
他那动作委实暧昧,忽又想起一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来,繁漪面上一红,转过身又瞪了他一眼。
果然男人面上装的再好,衣裳底下都是一副好色的胚子!
皱鼻哼道:“不务正业,风流做了心上物,小心被同僚笑话。”
琰华就爱看她那娇俏的模样,上前扶了她起来,眉眼里带着狡黠与亲昵:“笑话便笑话,说明家中娇妻御夫之术甚好,人家家里的太太都还羡慕我夫人得了个专一的好郎君呢!”
繁漪脚步一顿,惊诧的眼神里委实疑惑,受个伤打通了脑子里的任督二脉这是?
旋即嗤了他一声:“这厚颜的话你如今倒是说的好不流畅啊!”
琰华颇是得意,还不忘在妻子脸色啄上一口:“厚颜能办大事!”
繁漪擦了擦颊的口水,无语:“……”
用完了早点,日头已经自地平线升起。
晴线穿过薄薄的朝霞落在凝了朝露的花枝,落在了窗后软螺钿妆台上,将色彩鲜艳的螺壳蕴出浅浅迷蒙的光晕,仿佛遥远的彩虹。
繁漪微阖着眸倚着窗台,感受风带着冬日鲜花独有的清幽冷香,随光影沉浮萦绕在身侧,沁人心脾。
真想继续睡下去,睡在这一片宁和韵致里。
微微掀了掀眼皮,睇了眼慢条斯理绞了帕子过来给自己擦手的丈夫,食指抬了抬他的下颚:“不如今日告假好了,左右太夫人和父亲今儿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琰华点了点头,眸光凝在她的眼底,抿起的唇线也是含春:“也好,昨日可劳累了。”
这家伙现在真是……一本正经的话,总能说得莫名的意有所指。
繁漪还是决定不说话了,拽了个迎枕懒懒挨着。
晴云抿着笑急急便去了前头请人。
繁漪忽想起一桩事儿来:“宋毅家的女眷还没有动静么?密宗婆婆这是要砸招牌了呀!”
琰华呷了清茶漱了口,微微一笑道:“说是小妾已经有了身孕,只是老来得此一胎便有些草木皆兵,提防着怕又有人算寄过去,才一直没说。”
繁漪点了点头。
心底终究还是松了口气的。
当初宋公子无缘无故被扯进算计里,丢了性命,虽不是琰华愿意的,终究是一桩罪孽。
偏他还与宋毅在一个衙门里当着差,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又如何能做到真的毫无愧疚感。
而宋毅虽知自己的独子不是琰华杀的,可到底他们父子与那些算计并无任何关系,却被无端端牵连,哪里真的能做到一点迁怒都没有呢?
若是被有心人明里暗里的煽动着,难保来日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儿来。
即便伤不了他们什么,却又要把宋毅自己搭进去。
这不是琰华想要看到的。
繁漪垂眸睇了眼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在光线里带着透明的粉红,可总会有那么片刻,会觉得那抹粉红成了洗不净的血色,带着难闻的腥臭,昭告着这一世里有多少人的性命因她葬送。
可她不在乎,也没得后悔。
她本就是为了报仇才回来的,便早做好下地狱的准备,无所谓再添多少桩杀孽,却终究还是希望他可以没有负罪感的、干干净净的走下去。
将指尖藏于掌心,转首窗外,看着那满院耀眼的锦绣,缓缓弯了弯唇:“那就好。”
琰华看着她在笑,可身上的孤独感却在光线下有了单薄的影子,不断的萦绕着她。
轻叹了一声。
掰过她的身子,扣住她的后脑勺与她贴着额,气息相融。
他的声音轻轻的,几乎是气音与她在讲:“倘使、真有报应,自是你我夫妇同受。倘使要下地狱,我们也一起淌过那条忘川河。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执了她的指尖在唇边亲吻,“还请我的阿遥、不要嫌弃我这没用的丈夫才好。”
似乎、也没有那么感人。
可是眼底却像是被酸梅的汁水溅到,酸涩的逼出一股温热来,他近在咫尺的容颜还是在摇曳的水光里变得模糊起来。
在短暂而漫长的两辈子里,她似乎从未这样被在意过、需要过,可是温热而汹涌的血热告诉她,她喜欢他的话,喜欢此时此刻的肌肤相触。
从鬼变成人,她手撕姚氏,设计姚柳氏、慕文渝走上至亲布下的死局、利用姚意浓的深情击垮她,把所有背叛她的、伤害过她的人送上黄泉路。
当初对于姚意浓,她杀意早生,可仅存的理智让她选择坠落悬崖,让他去走他想走的路。
那时候她就想着,仇已报,换一个身份,同一个不在预期里的人离开京城,只活在他投落地面的影子里,不再是负累、不再是阻碍,遥遥听一耳朵他的欢喜、他的安好便也罢了。
何曾想,兜兜转转还是成了夫妻,走过猜忌,走过算计,最终走过了难以穿破的试探。
可直至今日,她还是不确定什么才是被爱的感觉。
她从不曾得到过、纯粹的得到过。
所以,她执念于此。
为此变得疯魔,即便与他反目成仇也不肯轻易放过那个让她痛苦、曾占据过他眼神的女子,布局余年,让她在自己自信而满怀期待的情意里受尽折磨。
也可以变得没有原则,但凡他想要的,她都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