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繁漪是皇帝钦封的郡君,在坐没有封诰的便要起身请安。
繁漪便笑着压了压手道:“可别,都是自家人,哪需学得旁人那客气样子。”
这是宴请后繁漪第一次出来请安,哪怕是看看她的态度也得把规矩满上,可既正主儿都这么说了,大家便也笑着坐下了。
左侧的荣氏和五爷夫妇依次往后退了两个座儿的位置,夫妇两便在太夫人的下首坐下了。
钦封的郡君和侯府的世子,哪怕再是亲近,有些尊卑之礼还是得守着的,自不能如从前一般或站或坐于长辈们身后的小杌子上了。
太夫人的笑色十分和煦,点头亲近道:“遥遥说的是,都是自家人,不必守那客套的礼,就该亲亲热热的。”又叮嘱了道,“请安什么的都是小事,咱们不兴计较这些。把自己身子照料好了才是正经。你这是头胎,总是稍许辛苦些的,好好把身子养的结实了,生产的时候才能少吃些苦头。”
从前太夫人对她也不错,总比不上对闵氏那般亲近,更多的带着距离感的观察,自宣布了有孕,大约也是因为在她心中胜负已分,神色里的慈爱便仿佛要溢出来了一般。
果然了,无论什么样的人家,子嗣总是最重要的。
何况还是她嫡长子的头一个孙辈呢!
繁漪素手轻轻搭着小腹,轻轻颔首,一对翡翠碧叶托着珍珠的耳环轻轻扫过雪白的面颊,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温柔而恭顺:“是,祖母的话我都记着了。”
闵氏已经生过一个,如今第二胎也满四个月了,经验丰富,便让女使把杌子搬了去与繁漪坐在一处,两人小声说着话,分享孕期经验。
琰华一边听着众人说话,一边侧耳认真听着妻子与闵氏的对话,侧首见她对许多孕期有趣的事情感到惊奇,那双乌澄澄的眸子如晴朗夜空里的星子一般灵动,忽闪忽闪的,线条清冷的唇线便忍不住轻轻扬起。
姜柔说为了以防大出血,这三个月里房事要少,也不宜有孕,琰华默默掰了掰手指,算着这桩算计过去以后日子也能太平点了,或许也该有个孩子了。
听说做丈夫的能细心伺候孕期的妻子,会让她们更有安全感。
于是也跟着竖着耳朵细细听着,来日也不至于一头雾水、手忙脚乱的。
闵氏听她问起胎动,眼神在琰华面上落了落,瞧他似乎也听得十分神奇的样子,便笑着道:“你这已经满三个月了,应该也快了,有些妇人刚满四个月就能感受到胎动了。”
繁漪好奇的把掌心贴在她肚子上,仔细感受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动静,疑惑的歪了歪头:“小宝怎么不动呢?”
闵氏抚了抚微微拢起的肚子,笑色甜蜜而柔和:“胎动也因人而异,玉哥儿那时候也是到了六个月的时候胎动才慢慢明显了起来,四五个月的时候沁微都说掌心紧贴着肚子几乎都感觉不出来什么的。”
繁漪对阿娘怀弟弟时的样子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阿娘离开她也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只隐约记得她说弟弟很文静,也不怎么动,不像她,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好动的很。
“那你能感觉到他现在在不在动?”
闵氏眼眸明亮,点头道:“在动,很轻的,就跟个小虾米在肚子里游来游去一样。或许等衫子再薄一些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了。”伸手摸了摸繁漪依然平坦的小腹,“你这儿已经三个多月了,再过半个月你自己肚子也该有胎动了,若是个好动的。只怕是要被闹得晚上都睡不好了。”
琰华下场的眸微微一睁,在繁漪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四个来月的孩子还不如个拳头在肚子里大吧?有那么大的力道折腾么?”
太夫人拓着手比划了一下繁漪纤细的腰身,好笑道:“可你瞧瞧你妻子的身板儿才多点儿大,小娃娃在她肚子里若是放开了舒展拳脚,还不闹翻了天去!”
琰华皱眉,忽然觉得小豆丁的力量也委实太厉害了些,心里便开始担心妻子来日有孕会不会被折腾的辛苦了。
盯着妻子的肚子呐呐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怀男孩子胎动会厉害些。”
繁漪垂眸看着平坦的小腹,温柔一笑,如春色旖旎:“小孩子精力旺盛,闹腾起来哪里还分男女呢!”
二夫人欢喜的看着闵氏的肚子,笑盈盈道:“就是这个说法。都是生女儿,我怀沁微的时候拳打脚踢的跟个猴儿似的,沁雪在你们五婶肚子里的时候就十分贴心,胎动都是轻轻的。”
闵氏拍了拍沁微的手道:“早前说要跟我学做点心,说了得有两年了吧?还说要跟大嫂学剑术,到现在也没见你有过行动。你那拳打脚踢的本事,怕是全到嘴皮子上了不成?”
想起沁微怼蓝氏和姜沁昀时那厉害样子,众人的目光便都不着痕迹在那两人面孔上落了落。
姜沁昀如今被防备着,即便侯爷也在,却依然无人肯搭理,就怕一不小心被她给算计利用了。便只安分垂首,鬓边垂下的珍珠璎珞遮在眼尾,叫人看不透她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而蓝氏一改往日哪儿哪儿都要叮几句的张扬性子,低眉顺眼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察觉到她们投过去的目光也没什么反应,安静的叫人险些忘了她的存在。
繁漪却在蓝氏描着蔽膝上瑞枝花纹的舒展而凌厉的手尖动作里,看出了她几乎癫狂的得意。
夫妇两相视一笑,只做不觉。
沁微顺着繁漪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那乌碧碧的眸子深处似有一抹云烟行过,遮蔽了光明,阴恻恻的,旋即又明媚如春。
指尖拂过斜襟纽子上坠着的雪珠碎玉流苏,调皮道:“我说要学点心,二嫂怕油点子溅到我,我说要学剑法,大嫂说来日一定要帮着爹娘给我寻摸个文武双全的,不让我辛苦练。”摊摊手,十分为难的样子,“没办法谁叫我得宠呢,为了不辜负两位嫂嫂的厚爱,我也只能顺应做个懒人了。”
太夫人看着那一张张年轻面孔的眼神愈加的慈爱,指着沁微笑骂着“猴儿”:“真是不知羞,姑娘家家的也敢把婚嫁的话放在嘴里说。都叫你哥哥嫂嫂们给宠坏了。”
二夫人曲指在女儿额上敲了一下,笑道:“来日嫁了人哪由得你这般安闲,伺候家小,照顾夫君,孝敬公婆,可不比做学问轻松。再那样懒散,小心来日夫家不待见你。”
做女子的出嫁了,能不能在夫家得到足够的尊重,自己的本事是一则,更重要的还是娘家的地位与对其的重视程度。而有时候姑嫂的关系,也能直接决定姑奶奶能得到娘家多少支撑。
如今太夫人还在,都住在侯府里,旁人自然也要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对他们也客客气气的,可总有分府的一日。
而二爷如今也只是正四品的官职,在这煊赫而繁华的京中,并不算什么。
若是能与长房保持亲密的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二夫人就沁微一个亲生的女儿,看着她能与闵氏和繁漪那样亲近而融洽,心里当然高兴。
这也是她愿意旗帜鲜明站在行云馆一边的原因。
在繁漪进门之前瞧着蓝氏倒还好,可慢慢的她便发现蓝氏这个人委实刻薄,一股子小家子气,若来日她成了侯府的女主人,这些旁支的堂兄弟姐妹别说沾她们的光,不被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欺辱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