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目光澄明,似晴雪拂过那些稚嫩而娇俏的面孔,亦是和婉道:“嫁了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担着操心着,哪里还能如这般做姑娘时无忧无虑。咱们做兄嫂的自然得多宠着点,让她们在闺阁里的最后几年过得高高兴兴的。”
琰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居移气养移体,姑娘家的气质本就是无形中熏陶出来的,有太夫人和各位婶婶的言传身教,咱们家的姑娘们规矩本事自然是不会差的。能如此欢喜的好好享受宠爱本也是福气,何必去拘着她们。”
太夫人的想法繁漪他们懂,闵氏也懂。
笑着挽了沁微道:“大哥大嫂说的是啊,如今学这些那些的就跟学规矩任务一样,做起来也没劲儿。等来日夫妇恩爱时,这些东西便是咱们不催,姐儿们也肯自己学起来了。有了兴趣和念想了再去做,总能事半功倍呢!”
沁雪也抱着自己嫡亲嫂子温氏的手臂,笑眯眯道:“可不是么!当初嫂嫂嫁进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哥哥也不曾嫌弃半分,总说嫂嫂温柔善良是最好的。六哥脾胃不大好,嫂嫂为着照顾好他,如今熬粥做汤蒸点心如今也是样样拿手了呀!”
元齐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吃的还少么!”
沁雪做了个回忆的姿态,徐徐感慨道:“不满你们说,嫂嫂每一个阶段的手艺我都吃过,就是最好吃的那个阶段吃的不如六哥多而已!”
元齐学沁微那调皮姿态,摊了摊手道:“没办法,我比较得宠。我在你嫂嫂心目中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温氏掩唇一笑道:“你们便会拿我来打趣。”
太夫人看着孩子们亲亲热热的样子,笑意更浓了:“好好好,那就不学了。还是咱们家的姐儿有福气,得这样好的兄嫂疼宠着。”
侯爷和二爷是亲兄弟,做母亲的自然希望他们能一直相互扶持着走完人生,可她也知道,终有一日是要分府别居的。
从前,她希望这座府邸来日的主人有足够的手腕支撑门厅,可自从中毒之后,她更希望侯府来日的主人能够拥有宽怀的胸怀,能让族人团结,能多关照二爷和其他子女们,终究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们,哪一个她都放心不下。
这一年多里,繁漪对家里女眷的庇护,对几个年幼小郎君的疼爱,对她不拖泥带水的手腕,她都看在眼里,胜负早现。
所以,在侯爷同她说要为琰华上折子请封世子的时候,她没有犹豫的便答应了。
即便她知道一旦请封了世子,不甘心的人算计起来下手会更狠,可她也笃定的相信他们夫妇能轻而易举的赢到最后。
沁微抚掌道:“咱们府里的嫂嫂们个顶个儿的好,一团和睦,可不是我们自夸,旁人家瞧了都要羡慕得不行!来日弟弟们长大了,那些做丈母娘的可不得争着把姑娘们嫁进来么!”
太夫人哈哈大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说起婚嫁,长辈们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最近收了好些个请帖,春日好时光成亲定亲的人家有许多,做寿的、满月的,席面可有的要去吃了。
只是有几家时间上撞了,便商量着到时候该怎么赴宴。
能与姜家常来常往的都是盘踞京中时日不短的门户,来下帖的这些门户里,谁家与谁家有亲,谁家与谁家不睦,谁家地位高一些,谁家稍许靠后些,如何赴宴都是要仔细斟酌着的。
一不小心便要在心底留了嫌隙。
繁漪听了几句,想着若是来日这样的差事落在自己身上,瞬间觉得脑袋都要大了。
立马决定还是不听了。
如今她就是个小辈,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跟着长辈走就是了。
瞧了一眼,明显小辈们也没一个在听的,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繁漪轻轻在闵氏手背上拍了一下,凑近了道:“她如今也时常出来请安么?”
闵氏的胎像安稳,坐满了三个月便出来请安了,虽然太夫人和二夫人都心疼她,总是让她隔三差五的来一趟就是了,却也总是比她知道的多些。
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不过有听元隐说起,仿佛是侯爷给她说定了门亲事,大抵今儿要宣布吧。”捻着帕子在鼻下轻轻掩了掩,“这样心思阴暗的姑奶奶还是赶紧请出去的好,没得被她搅弄的家不成家,一团污糟。”
前阵子也只是听说侯爷有在物色,虽是一房的小姑子,但她们本就是立场相对的对手,何况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便也没有那心思去打听她的事。
没想到亲事这么快定下了?
繁漪问道:“哪家的郎君?”
自从家里多了两个有孕的,太夫人这里便一直备着各式的蜜饯果子,那酸甜的气息几乎盖过了院子里的花香,轻轻一嗅便叫人唇齿生津。
闵氏捻了颗梅子慢慢吃了,酸味激的她眉目都拧在了一起,又将釉面兔毫盏往繁漪面前推了推,示意她也吃一颗:“说是咱们府上给郎君们授课的钱先生以前教过的一个学子,寻常也会来听听课,叫、叫什么来着……”
孕妇的记忆力似乎有些差,闵氏想了好一会子都没有想出来。
沁微显然打听的很清楚,凑过来接口道:“王之骞。只是五品主事家的郎君,在家行二。家里没什么根基,王大人做了十几年的官儿家里也不过十几亩的良田,两间铺子经营着,不愁吃喝,却也富贵不到哪里去。今年好像二十有五,已经是贡生,会和二哥一起参加恩科。钱先生说他还是很有可能中第的。”
新帝登基加开恩科,占了吉日,定于三月二十。
试前复试,本该是定于殿试的前一日,不过钦天监占卜了,十五是好日子,便定在了那一日。
今日已经是三月初五,应试在即。
繁漪恍然,难怪元隐不在,想是这会子正在与钱先生做最后的努力了。
不过这桩婚事倒也在预料之中,郎君有出息,却又并非出身高门,让她没有机会掺合在里头搅弄煽动。
一想到晴云学过的那拿腔拿调的妇人话,繁漪便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闵氏瞧她笑的有些贼兮兮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好奇地碰了碰她的手肘:“想到什么了笑成这个样子,说来听听。”
藕色绣了合欢花的帕子轻轻一遮,繁漪压着声儿学了晴云那腔调好不生动的说给她听,沁微和沁雪侧着耳朵来偷听。
然后几个人拉着一旁伺候着的晴云笑做了一团,直说她有做说书先生的潜质。
晴云乐呵呵表示:都是实力!
长辈们正说着正事儿,听着笑声儿便都看过来。
沁微竖起两根食指交叉在唇前:“别问,秘密,不能告诉你们的。”
长辈们好笑的摇了摇头,倒也没来追问。
瞧着闵氏吃的酸,繁漪本是不想吃的,可手也不知怎么的就自己摸了上去,反应过来时梅子已经送进了嘴里,舌尖一凛,随即沁出了满口的口水,酸得眼睛都闭起来了,捂着嘴嘶嘶吸口水。
琰华瞧得有趣,越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忙笑着端了蜜茶给她:“快喝了漱漱口。”
繁漪觉得这股的酸劲儿实在舒服,不肯喝,然后坏心眼得趁他说话时塞了颗到他嘴里。
琰华口味一向清淡,对酸食更是敬谢不敏,架不住妻子小手动作太快直接塞了进来,口水就跟山洪爆发似的溢了满口,又不好直接吐出来,值得赶紧嚼了两下囫囵咽了下去。
然而酸味的后劲儿太大,两颊的肉都在颤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便有飞星流转,控诉妻子调皮的样子便是一派缱绻情深。
忍不住抬手抚了额,小指悄悄抹去了眼角沁出的泪。
叫酸梅子酸出了眼泪,委实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