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看不见的残酷与诡谲,席卷在花香四溢里,随着风扑面而来,无可躲避。
侯爷已经隐约猜到了姜元靖忽然中毒背后的意图了,一时间眉心紧锁。
大约想阻止些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二夫人看了繁漪一眼,示意她,她们会尽量劝着些闵氏,等着官府抓出真凶。
繁漪微微点了点头。
元庆沉吟了一声,看向繁漪道:“不过大嫂、二殿下和闵公子终究有过冲突,刑部的人怕是很快就要来问话的。”
繁漪的笑色带着了月淡霜浓的意味。
此刻窗外暖阳蓬勃,无遮无拦的穿过花树妍影,明晃晃的飞扬进来,将她微微苍白的面庞映得越发霜华泠泠:“我既问心无愧,要问便问吧!”
官府的人果然没一会儿便过来了。
因为楚涵要避嫌,来的是协助刑部查案的京畿府尹胡祡雍。
杀人凶手能避开巡防营杀人、再悄无声息的把人弄去城外,必然身手了得,其实这样身手的死士、杀手、绿林人士在京中并不少见,不过都隐藏在暗处罢了。
而无音和南苍虽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但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曾在昨晚深夜离开。
南苍对于胡府尹的问话,是问一句答一句,没有废话。
而无音一向惜字如金,面对胡祡雍的问话,也只是点头和摇头而已。
晴云便充当起了发言人,朗声道:“二殿下近日痴迷练武,昨儿无音和南苍公子一直陪着二殿下,宫里拨来的侍卫、宫女儿、内侍都可证明。”
胡祡雍张了张嘴。
还没向云海和繁漪询问什么呢!
云海就慢条斯理的先出声了:“谁有证据证明本宫撒谎的,站出来!”
居移气养移体,这话一点都没错。
有了嫡出皇子的身份,又有帝后和太子撑腰,云海如今的一言一行里都有沉沉的威势与怡然自得的闲适。
微冷的神色将他艳丽如蔷薇的眉目点染的十分凌厉而冷艳,无需趾高气昂,只需一个眼神撇过去,便足以叫人不敢放肆。
胡祡雍耷拉着眉毛,十分无奈且无辜:“……”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云海撑着个脚踩在椅子上,海青色的袍子自膝头垂下,衣摆上的团福纹绣的活灵活现,屋外的风徐徐吹进,拂动衣摆摇晃,蝙蝠似煽动了翅膀活过来了一般。
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指了指站在院子里的二十几个人:“昨晚是你们值守,可看到咱们府里半夜有谁越墙进出么?今日当着胡府尹的面把话说清楚了,待胡府尹出了这么门,谁敢再胡说八道,本宫就要拿污蔑皇族之罪,拧掉那个人的脑袋了!”
人群里本有双蠢蠢欲动的眼睛,见得如此凌厉的姿态也瞬间隐了下去。
皆是垂首,齐声道:“昨晚一直安安静静,并无什么人跃墙进出。”
郝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雪白的影儿在空中划出一道轻飘飘的弧度,细声道:“杂家昨儿晚上一直陪着殿下,无音和南苍一直到了丑时才各自回去的。”
云海满意的点了点头:“胡府尹,都听到了。丑时,那闵静业都死的透透的了。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本宫阿姐有着身孕可经不得折腾,没事就赶紧走吧!”
胡祡雍:“……”
还能怎么办,能问的都问完了,就只能离开了:“是,下官告退。”
出了门,胡祡雍站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仰头望天:“……”
我要外放,我宁愿做四品知府,也不要再留在京里做这个什么劳什子府尹了!
正三品,说的好听是大员。
在满大街宗室显贵的京里,算个屁啊!
办个案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楚涵啊楚涵,你倒是一句避嫌就溜得快了。
咋恁可气呢!
三月的晴好天气,日光如流沙中淘澄出的金沙,明耀而细腻,照在波澜微微的水面上,流转成华彩斑斓。
闵静业的死本并没有传到前院的元隐耳朵里,长辈们不希望他在最后关头受了影响。
这也是闵氏自己的意思,她懂得这两年他这些时日的辛苦。
但沁微不这么认为,如果需要依靠的时候做丈夫的不在,那有没有丈夫又有什么区别?夫妇是要一辈子相对的,付出与关怀也理应对等。
直接去了前院把人喊回来了。
元隐一路走的急,气息有些凌乱,但看到妻子痴痴的坐着,不动不说话,连眨眼都是凝滞的,因为他看到了她眼底越蓄越满的眼泪,所以他极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可依赖。
他在妻子身边坐下,轻轻拥住她因为怀孕辛苦而清瘦的肩膀:“我来了。”
闵氏呆愣而缓慢地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她怕眼泪落下来。
元隐无声的一叹,倾身、认真而怜惜地亲吻着妻子微凉的额,温柔道:“我知道你们姐弟感情好,我不阻拦你伤心难过,忍不住的话就哭吧,我陪着你。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哭完了我们都要坚强一点,好好看着衙门如何将凶手正法。静业不会白白被害的,一定不会的!”
所有人都劝她不要难过,不要哭,对孩子不好。
闵氏一直在忍,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可心里真的憋得很痛,那个是她最小的弟弟,虽不成器,却与她是最亲近的,怕她在夫家受委屈,时时会来看她的小弟,是看到好玩的就会买来送给外甥的好舅舅。
他不是个坏人,不该这么死的!
乍然在极致压抑里听到丈夫懂得而温柔的言语,长睫微微一颤,泪珠终于滚落下来,清澈如朝露,落在手背上飞溅起一朵朵滚烫的水花,憋在心底的痛苦一阵翻涌,冲破了喉间的枷锁,呜咽出声。
元隐耐心安抚,顺着她的背脊,慢慢等着她将压抑在心底的伤心宣泄出来。
孕妇的情绪本就是敏感的,失去的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闵氏哭了很久才停下。
元隐温柔的神色如泉水雾霭,轻轻拨开她颊上被泪水浸湿的青丝:“我们活在这世上,就是一个不断遇见、不断失去的过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云岚,静业只是退席去了另一处,认识新的朋友了,不要让我们的伤心牵绊了他的脚步。”
闵氏眼眶红红的,抿着泪,垂垂欲落。
明明很脆弱,可是为了不影响丈夫最后的努力,还是用力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
长长做了一个吐纳,装作已经无事的样子,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很快调整过来的,已经好多了。你快回去听先生讲课吧!今日大哥也在家,考场上的规矩和注意事项,你也多问问,免得走弯路。”
元隐摇头道:“平日该学的都学了,也不会因为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就让我装进更多文墨。”
从袖中取了帕子慢慢替她擦着泪,“失去至亲,会伤心痛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要逼迫自己压抑,假作无事。你这样我只会更担心,又如何安静读书。”
闵氏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可不知怎么的,面对丈夫的温柔耐心反而变得柔弱起来,静静看着他,然后以额顶着他的肩头,微微一垂眸,便又掉了眼泪。
她抽抽噎噎的点头:“那你陪我,等我睡着了你再走。等我醒来的时候你一定已经去读书了。你一直在,我反而更想哭了。”
元隐虽大多时间都在读书,但对与家里的事并非一无所知。
或许他应该同孕中容易多思的妻子提醒一下,不要被人挑拨了,去相信此事会与行云馆有关,但又很明白,这个时候妻子更需要的是陪伴与发泄,而不是有任何一个去跟她分析这桩案子的深处究竟是针对了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便没有多说什么。
他相信以妻子的聪慧会懂得的。
最后只是微笑着应下了,抚了抚她的面颊:“好,我知道了,累了就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