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愚钝,没明白殿下的意思,何谓我想多了?”陈颍不解地问道。
李铭道:“就是说你想的太复杂了些。
忠顺王叔最是喜好听戏听曲儿,前几次状元宴都是王叔他操办的,自然少不了大摆戏台,载歌载舞。今年父皇突然把状元宴的差事交给我和皇兄负责,出于某些原因,我没同意让戏班子、清倌人之流来助兴,为此事王叔很是不悦,倒也不是针对你才摆脸色。”
陈颍一脸怪异道:“也就是说,忠顺王爷先是因为殿下你取消了歌舞戏曲节目不高兴,又因为我临时唱的那一小段曲儿而高兴,就这么简单,并没有其他隐意?”
“陈子阳,你是不是被人陷害的次数太多了,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先怀疑一下,要不你也怀疑怀疑我叫你来的用意?”李铭柳眉微竖,不满道。
“殿下严重了,我岂敢怀疑殿下。
只是想着忠顺王爷作为天家人,我下意识以为肯定不是简单之辈,这才妄自揣测,没想到忠顺王爷倒是一个喜怒由心的随性之人,是我太敏感了。”陈颍陪笑道。
又行了一段,李铭忽又问道:“子阳你方才为何要选择唱曲,就不怕被人传出去辱及你陈家名声吗?”
陈颍笑道:“殿下放心,我做的离谱奇怪之事多了去了,不差今天这一次。而且还有忠顺王爷的赞赏,那些人哪里还敢毁谤贬低我呢。”
“你唱的那一段真是当时即兴所作吗,我总感觉那是子阳你早就做好的,你和忠顺王叔是还未完善也是骗他的罢?”李铭语气淡淡地问道。
陈颍心头一紧,李铭是怎么没看出来的,这洞察力也太敏锐了些。
不待陈颍回答,李铭又道:“是给祝家姑娘作的罢,没想到子阳你有了林姑娘还不知足,竟然又招惹一个祝姑娘。”
说着李铭还失望地摇摇头,给了陈颍一个鄙薄的玩味眼神。
陈颍一头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殿下你误会了,这词曲当真是我方才临场所作,与祝姑娘并无什么相干。
今日先是贺海与我论辩‘女子无才便是德’,后来他们又拿我支持女子展现文才的事情攻讦我,故此才作了这么个女子中状元的故事。”
李铭眼波流转,突然笑道:“行罢,再信你一次。那本殿下现在命你将完整的故事讲来。”
陈颍面露为难,正要想个理由推脱,李铭猛然探身贴上来,一时间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足五公分。陈颍忙往后退让,头却撞在了车壁上。
“陈子阳,你别想着糊弄我,快讲。”
“行行行,我这便讲,殿下你先往后去点,贴这么近我别扭。”陈颍现在只想让李铭赶紧退回去,至于讲故事讲就讲罢。
听到陈颍的话,李铭也发现两人现在离得有些近,他都能看到陈颍脸上的细细绒毛了。脸上一红,李铭忙退回去正襟危坐,装作无事发生。
“堂堂皇子怎么比女人还不讲道理,以后可得躲远点儿。”陈颍嘟囔了句。
“你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本殿下的坏话?仔细我告诉林姑娘你和祝家姑娘的事情。”李铭瞪着陈颍威胁道。
陈颍忙道:“没说什么,我在整理故事剧情呢。”
“整理好了就快讲罢,我倒要听听那李郎是何许人也。”
陈颍扶了扶方才撞歪的发冠,缓缓讲道:“故事是一对青梅竹马,女子姓冯,男子姓李。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两家又是门当户对,关系亲密。所以在他们小时候便由女子的母亲作主为他们订亲。
后来……”
“等等,为何那女子不是姓陈呢?”李铭突然打断陈颍。
这话问出来,陈颍直接就愣住了,李铭也意识到这话有问题,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作这词曲本就是想通过女子中状元的故事,来表明女子的才学未必不如男子,所以故事的主角便是那女子,你应该用陈姓才更有代入感啊。”
陈颍嘴角抽了抽,心中狂汗:好家伙,代入感都整出来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蹩脚的理由?我看你就是缠小爷的身子,呸,下贱!
“殿下说的倒也有理,不过当时我未曾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已经取了冯姓,就这样罢。”
陈颍继续讲道:“后来李家衰落,冯家姑娘的母亲也去世了,其继母嫌贫爱富,不想把冯姑娘嫁给李公子,逼着李公子退婚。
李公子誓死不从,冯父和续弦二人设计诬陷李公子入狱,并要将冯姑娘将给朝中权贵之子。冯姑娘不从父命,女扮男装出逃进京,冒李公子之名应试,高中状元。
皇上爱其才貌,欲召为驸马,冯姑娘却之不得,无奈之下与公主成婚。洞房之中两女相遇,冯姑娘女儿身份被识破,只得冒死向公主陈词,最终冯姑娘那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勇敢与深情打动了公主,在公主的帮助下,冯姑娘并没有被治欺君之罪,圣明的皇上赦免了她,还放出了李公子,重新为二人赐婚。”
听完故事,李铭撇嘴道:“你这故事好生粗糙,很多地方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欺君之罪,冒名顶替科举,这种事情不知道要砍落多少人头,还有公主求情让皇上赦免,这已经属于女子干政了,亦是大罪过。而且有些事情不是皇上想怎么做就能做的,要顾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你最后这个结局太生硬了。”
陈颍只觉得李铭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后世那些吐槽小说不符合现实情况的读者,这只是故事罢了。
“殿下,这只是一个故事,重要的是它的故事性和所表达的思想,能做到吸引读者,并且寓教于乐,那就是个好故事,非要较真的话,竟不如不看不听的好。”陈颍有些生气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着急什么,没听过欲扬先抑吗?”李铭道。
陈颍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给李铭的书是不是拿错了,难不成是把文学基础常识拿给李铭了,不然这又是代入感,又是欲扬先抑的,就离谱。
“虽然这个故事不那么严谨,但还是十份新颖有趣的,女子中状元,可谓是闻所未闻。冯姑娘与李公子的坚贞爱情也令人感动,如你所说,寓教于乐,是个好故事。只是你想通过这么一出戏就让世人改变对女子的偏见,太难。”
说到最后李铭摇头叹了口气,别说男子对女子的偏见,就连女子,也大都觉得自己理应做男人的附庸,想要改变这根深蒂固的观念,难如登天。
陈颍笑道:“一个故事不够,那就十个百个,做一件事情不能达成目的,那就十件百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方向没有错,那就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成功总会抵达。”
四月的京郊,花红柳绿,芳菲满人间,雨后的微风携着花香,带着雨后的青草泥土气息,轻轻拂过车帘,让车厢里也充满春的气息。
马车载着陈颍二人飞驰在官道上,赶在落门之前驶进了京城。
“殿下慢走。”
尚德坊街口处,马车停下后,陈颍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匆匆说了句慢走便要转身回府。
“等等,我还有话同你说。”李铭开口叫住了陈颍。
“你和祝家姑娘真的没什么吗?”李铭顿了一下,又道,“我替林姑娘问的,以后你惹我不快了,我就将此事告诉林姑娘。”
【我信你个鬼,明明就是你自己想问的】
陈颍被李铭的目光看着,直接头皮发麻,古人好龙阳我能理解,可是不代表我能接受啊。
陈颍也没转身,背对着李铭说道:“我和祝姑娘清清白白,只是知己好友罢了,对此我陈颍问心无愧。
事关祝姑娘名节,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
说完陈颍头也不回地迈步向陈府走去,完全没看到李铭脸上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
回府后,陈颍第一时间将竹砚叫到书房。
“竹砚,事情紧急,只能提前结束你的休息时光了。”陈颍严肃道。
“爷,我已经休息好几天了,再闲着我也浑身不自在,您有事就吩咐我罢。”竹砚笑嘻嘻道。
“我们在京城里没什么根基,打听个消息都困难重重,这样可不行。
我想让人带人在京里铺开情报网,不求向颍川那样风吹草动皆在掌控,至少也要做到不聋不瞎。”
竹砚道:“爷,咱们如今的人手,恐怕没办法覆盖整个京城建立情报网。”
“这个我想过了。”陈颍道,“你可以收拢一些地痞、帮派,以我们的人管理他们。
大棒加红枣,让他们充当眼线。”
“爷果然是足智多谋,我这就去办。”竹砚笑着恭维,退下去安排事情。
第二日,顺治帝对于贺海和乔永真的处置结过就出来了。此二人修身不齐,品德不佳,心胸狭隘,谣传诬陷,贬至地方做官,磨砺心性,十年不得入京。
这个处罚不算轻也不甚重,不过贺海和乔永真今后的仕途很难有起色了。
或许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贺海离京上任前,老家突然来信,说是他父亲久病不愈,已经去世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贺海刚被贬成芝麻县令,结过还没上任,父亲就去世了。他也不得不回乡丁忧。
等丁忧三年结束,下一届进士已然高中,之官。到那个时候贺海再想起复,那可就难了。
对于贺海的悲惨遭遇,陈颍一哂而过,毫不在意。一条败犬罢了,无关紧要。
在状元宴的几天后,陈颍托李铭将完整的《女驸马》戏词和曲谱送给忠顺亲王。
主要是陈颍担心要是自己亲自去送,会被忠顺亲王强留下唱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