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城的路上,毒天霸再一次觉得很没面子。他曾幻想自己此刻应当是身边带着漂亮的女人质,身后跟着几车黄金,遥远的后方跟着担惊受怕的玄朝将士,苦苦哀求他放了他们可怜的皇后。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他身边漂亮女人质倒是有一个,不过一直跟一个不在他预算内的男人质眉来眼去;黄金就甭提了,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拿走右相说的那八两半黄金;后方担惊受怕的玄朝将士不仅有,而且有些过剩,来了黑压压一片。
他头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愚蠢,他怎么能将自己留的最大的后手告诉了夙衡?他原让人等他安全出了国境便炸毁里云会馆,但此刻消息传不回去,会馆里的人自然不敢乱炸,等玄朝人真的把百姓疏散了,他还炸个什么劲?
“聊聊?”夙衡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有什么可聊的?”毒天霸没什么好气。
“那可多了。你为什么死而复生?你和李韪为什么会有军火交易?或者,为什么里云人取名字取得这么难听?拉神,你自己听听好听吗?”
毒天霸翻了一个白眼。
“告诉你也行,反正搅乱的是你们大玄,我巴不得。”
“但搅无妨。”
“李韪那家伙,一直在和周边小国暗中进行军火交易,他卖的那些火器,大多是照着官式样子私铸的,质量也还说得过去,那周边小国自己可造不出来,只能找他买。你以为他真靠卖破烂富的?还不得玩点儿黑的!”
“你和他八年前就是合作伙伴?”
“不错,里云是他最大的火器出口国,况且我这儿不仅有里云的生意,也有拉灯教自己的生意。我们拉灯教可瞧不起里云,天下诸国无不是拉神的子民!”
“那同你死而复生有什么关系?”
毒天霸听到这儿,阴森森地一笑:“我死而复生,便是这位合作伙伴救的。”
“怎么可能?”夙衡皱起眉,“他再富,不过是一介商贾……”
“是李相。”虞瑾若突然开口。
夙衡望向身边的小皇后,只见她眼里隐隐泛着红,看起来忧心忡忡。
“他做不到从天牢里救人,但李相可以。你们可是做了什么手脚?”虞瑾若抬头问毒天霸。
“那自然得做点手脚。李韪想要救我,但即便是通过左相,也不可能将一个当街纵火杀人的死刑犯轻而易举地要出去,所以,他向左相的人不是我,是一个做生意不厚道掺假骗钱的普通商人。”
“你同他换了?”夙衡明白过来。
“正是。左相只当是表弟要捞一个生意上的朋友,虽极不情愿,但毕竟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他便来天牢提人,可这位左相不知道的是,李韪早已想办法打点好了天老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和那人掉了包,左相提出去的人已经是我了。”
“那个商人怎么处置?”
“那么多人认得我,他自然不能替我上刑场,只好早一步病死在狱里。再由李韪安排的人验明正身,草草下葬。”
“这些年你顶着他的名字生活?”
“那倒不是,他的名字我可不想用,他也是蹲过大牢的,晦气。我自己重新取了一个,王霸天,如何?”
夙衡翻了个白眼,虞瑾若还低着头,沉浸在担忧之中。
“我再多问一句,里云国可是支持拉灯教的?”
毒天霸冷笑一声:“里云小国支不支持有何区别?拉灯教日渐壮大,早就不需要依靠里云,倒是搅得里云朝廷不得安生,估计里云王早就想灭了我们,可他没那个能耐,只好忍气吞声。”
“感谢你提供的重要信息。”夙衡点点头。
“你什么意思?”毒天霸挑眉。
“没什么意思。我不像有些人,喜欢在大局未定的时候先发表演说。”
“是,我此次计划完成得确实不尽如人意……”
“是糟糕透顶。”
“别插嘴!我是绑匪,轮不到你插嘴!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现在你们俩还在我手上,你可别得意得太早。”
“我没得意。我早说了嘛,乾坤未定,你还是一匹黑马。”
夙衡说着,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虞瑾若。他收敛了一下对毒天霸的鄙夷,柔声问道:“瑾若,你可是担心静嫔?你放心,她养父犯罪与她无关。”
“那李相呢?”
“李相?”夙衡觉得有些奇怪,“你关心的范围还挺大。”
虞瑾若没有说话。她想起自己的父亲,虞策对这些事应当是不知情的,毕竟在李相自己眼里,他只是为表弟捞了一个要蹲几年牢的普通商贩。可这事儿糟就糟在,他放的偏偏是杀人如麻还走私军火的的毒天霸,这罪名可不小。
哪怕毒天霸在这八年里自个儿死了呢?李相此刻便什么事儿也没用,顶多走在路上为摆脱虞策而走得急了,滑个一跤,再崴个脚,被虞策抓到新的机会埋汰一番。
“我不知你为何关心得这么远,但我丑话说在前,左相徇私枉法,私放重犯,即便他不知放走的是毒天霸,他也会受到相应的制裁,但性命无忧。不过这一切,都与静嫔无关,你不用为她担心。”
真的无关吗?虞瑾若心想。你要遣散后宫,届时她李思忆是谁?是被斩首的罪人之后!是被撤职的左相的亲戚!她出了后宫已无家可归,又有谁敢娶?有哪家官府衙门甚至民间店铺敢收?她该如何生存?
她父亲得知李相的事又当如何?他能埋汰一个品阶与自己相当的老友,可他能去埋汰一个不知要被贬知何处,也不知是否要被罚没家产的可怜老人吗?虞策不会这么做,那他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没了。
不能笑话李相的日子,连天空都是灰暗的,万物都随着李相的没落而失去生机。
毒天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人,得意地笑道:“即便是我今日输得彻底,能搅得你们玄朝重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也不算枉活。”
夙衡剜了他一眼,突然挑衅地笑了笑:“你不如再洒脱一点,同我赌一把。”
“赌什么?”
“你把我们俩的绳子解了。你这么多人还制不住我们俩?”
“我解了你们有什么好处?”
夙衡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敢解,就算你厉害。你知道以后你是谁吗?是里云历史上得到大玄皇帝‘算厉害’称谓第一人。真男人,从来不畏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