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光,蔡昭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棱角分明了。
她主动和娇娘说话,娇娘笑盈盈地应对,姿态放得很谦卑。
只要将军能回来,她其实对于府里的这些女人之争,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只要能见到将军,她就是最快乐的小鸟。
蔡昭话也变得多了,说这雅间是通过皇后娘娘的关系才找到的,言辞之间,难免有些炫耀之意。
娇娘也好脾气地奉承她。
将军就要回来了,很快很快,不知道他有没有变黑变瘦,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年,是否还是之前讨他喜欢的样子……
正想着,蔡昭的丫鬟送上两盏茶,先给了娇娘。
娇娘忙谦让。
蔡昭淡淡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客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居高临下的。
娇娘想,也没问题,毕竟人家出身清白,还是皇上御赐的姨娘;便都是做妾的,也是高人一等的妾。
而且掌家这种事情,她原本也没想争什么,所以便笑着接过茶,道:“多谢姨娘。”
她放到唇边浅抿一口,随手放到一边。
她也不敢把焦急表露得那么明显,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海棠花。
这是将军最喜欢她穿的一条裙子,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
蔡昭似乎看出她的心事,端起茶杯道:“不用着急,将军没有那么快到。再喝点茶,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她既这般说了,娇娘也不好意思拒绝,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娇娘忽然觉得肚子疼,十分不好意思地去更衣。
可是后来她不仅腹痛,头也开始疼起来,甚至坐不住了,整个人顺着椅子往下滑。
杜嬷嬷扶住她,厉声道:“还不让人去找大夫?”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大军进城了。
娇娘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也渐渐模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开始不住地吐血。
她睁开眼睛,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高云绩,她笑了。
她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抬不起手来。
高云绩握住她的手贴在面上。
娇娘说:“将军,你剃了胡须,真好看。”
高云绩眼圈赤红:“你不许死!乐娇娘,我不许你死!”
“将军,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姓乐,我叫乐娇娘。”
“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高云绩紧紧把她贴在怀中,恨不得划开胸膛把她放到心脏里,“我们指腹为婚,只是后来乐、高两家倾覆。乐家仅剩你,高家仅剩我。”
娇娘流出了血泪。
她很少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她知道,他如何从罪奴营中一路杀出,成为天边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没见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的信仰和力量。
他们两个,是那场灾难之中仅存的两个人啊!
他活成了灼灼烈日,只需要一丝温暖,就能暖化她的心。
她想,原本那该是她的良人呢。
她不想死,她想见见他,想看着他,如何替两家平反鸣冤。
“将军,”娇娘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如果死了,不要为我难过。我瞒了你,我不能生孩子的。自你给我取了那个小字,我就知道,我活不下去了。乐家一脉,已经注定要绝;但是高家,不能再绝后了。”
维仪,唯一。
高云绩说,她是他的唯一。
她很傻很傻,但是她知道,他对她,情根深种。
她不能做这样的罪人,所以原本她也没想活下去。
她只是贪恋他的怀抱,自私地想多拥有他一些时间。
“我很高兴,我终于能亲口告诉你我是谁。”娇娘笑了,“将军,将军……我爱你,很爱很爱,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那么多爱……可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高云绩抱着她撕心裂肺地吼道,“娇娘,你不不会死。这大好的河山,日后还要你陪我看。”
他扫平所有障碍,为的就是给她幸福。
未见之时,他知道有个乐家妹妹,那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他不能认,他对她,有责任,所以他借机从公主府把她救出来。
可是后来,这份责任变成了深深的爱恋。
娇娘太乖巧懂事了,她做的每件事情都能让他感到熨帖;从来如风一般,无所眷恋的他,会因为想起她在房中燃着一盏灯等他,而放满脚步,内心柔软……
高云绩想,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只是没想到,明明彼岸将至,明明幸福触手可得,为什么这时候要阴阳两隔?
“将军,会有来生,一定会有。”娇娘道,“来生,早点找到我好不好?不,我去找你,我一定早早找到你。”
娇娘的手,无力垂下,脸上尤带着笑容。
高云绩记得,那一天,雪很大,泪很咸……
人间再无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