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矿区政府。
领导们, 考察团的人都陆续到场, 等三点整的时候, 所有人都到齐了。
邓东崖说:“我们此次来呢, 着重考察两个地方, 一个是红岩, 还有一个就是乌玛依矿区。因为乌玛依离的比较远,我们就先来乌玛依了。说实话,未来之前, 俩位女同学信中的乌玛依,和现实中我看到的,差别有那么点大, 总之, 在我看来,乌玛依还没有到能真正成为经济载体的时候, 所以, 很遗憾, 我们可能得继续往红岩去了。除非, 陈丽娜, 你有什么能够说服我的, 现在,开始你的陈述吧。”
“你是觉得我们交通不够发达吗?”陈丽娜就坐在他的对面,反问。
邓东崖摇头:“并不是因为交通的问题。”
两列专线, 无数公路, 乌玛依因为有石油,交通那是非常发达的。
“你们边疆,一个工人一个月的边疆补助就要二十块,而我们红岩,一个女工一个月才三十五块钱,就人工来说,在我们红岩办厂,会大大降低生产成本,降低成本,就意味着产生利润。”马小芳说。
邓东崖也说:“人工成本,确实是我们考虑的,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陈丽娜直接笑了:“一斤肉要一块钱,你们红岩一个女工一个月工资只能吃得起三十五斤肉,还谈什么养家养孩子,正所谓穷则思变,现在我们搞企业,是因为大家一直太穷了,才要想办法让大家都富起来,你学旧社会买一群长工,还不要钱呢,利润岂不更高,可我问你,旧社会地主赚的那么多,他们怎么没有存活到今天,怎么全给斗傻了?”
接着,她又说:“我们矿区毛纺厂的工人月工资比你们红岩的高了二十块,纺织女工一月可拿五十五块,可你看我们破产了吗,没有吧。你们的二毛厂在问政府要补贴,要资金,可我们去年赚了十几万,这个你不可否认吧,谁说人工成本高了,厂子就会不赚钱的,我问你们?”
胡区长和阿书记就因为人工这事儿,愁了好久,现在对视一眼,才发现,陈丽娜说的太对了,虽然不知道道理在哪里,但竟无理反驳。
“你们矿区辐射面不够广,也是个很大的问题,不像红岩能辐射周边好几乎大省,以及,红岩有一个非常大的军区,光是供给军区的服装,就足以养活一个服装厂。”邓东崖于是又说。
陈丽娜又笑了:“谁说我们生产衣服,就仅仅只是供给军区和企事业单位?”
“什么时候都不能打消的,是女人的爱美之心。不论城市还是农村,都一样。军区的服装只是一个方面,你们为什么不看看,整个内陆那么多的城市和农村,那么多的女人和孩子,她们都要穿衣服,而她们想要的,是漂亮的衣服,是时髦,是大方,要不然,为什么一米的确凉能卖的比肉还贵,为什么大家为了抢的确凉,能打的头破血流,因为大家想要的,是美,是漂亮,而我们能制造的,就是漂亮。”
顿了顿,她说:“安娜,聂工,麻烦你们操作一下。”
安娜把四周的窗子全关上,窗帘也给合起来了。
角落里一架放映机,由聂工来操作,声音刷刷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集中在挂在墙上的幕布上了。
幕布上出现投影,一张张的,全是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俩女人,还有一群孩子们,无一例外,都在很空旷的地方站着。
这些全是黑白照片,拍在胶卷上,再用电影的方式把它展现出来。
陈丽娜站了起来,走到幕布前,指着荧幕上被放大的自己说:“你们看这件衬衣,如果是彩色照片,你们就会发现,它是白底,红花,像不像《春苗》里田春苗的那一件?”
《春苗》是最近一直在公映的,一部非常好看的电影,电影里的田春苗,穿的一件花衬衣,蓝裤子,恰就是照片上陈丽娜穿的那样。
但显然,陈丽娜身上的这件要更窄一点,更紧俏一点,看着,整个人也更精神。
再翻一件,依旧是衬衣小窄裤子,不过颜色变了,衬衣的腰间出现了些微的花饰,而裤子呢,也裁剪的更短了,显得她整个人干练而又利落。
这一套,比前一套看着还要漂亮。
女人都爱美,而电影,就是她们爱美的风潮,陈丽娜所有的衣服,都是照着电影女主人公来裁的。
邓东崖看了以后直点头:“不错啊丽娜,看来你们矿区不止有布料,这是设计师都有?”
陈丽娜又笑了:“同学半年,咱们邓书记专心学习,连胡素学是学什么专业的都不知道呢。我今天正式告诉你吧,她是北工大艺术设计系的高材生。这些衣服,全是她设计的。”
在座的领导们相视,全都摇头笑开了。
陈丽娜让聂工停止了放映,画面定格在几个孩子的身上。
二蛋穿着的,是丹尼布裁成的裤子,又叫牛仔裤,这种丹尼布略贵,但是裁出来的裤子孩子穿着,版型特洋气,就跟电影里那美国孩子似的。
妹妹穿的是小裙子,三蛋穿的则是格子衬衫,白球鞋,黑裤子。
另还有几个个大孩子,或者手插兜,或者就那么站着,其中有一小帅哥,真正称得上是剑眉星眸式的帅气,两手插兜,头仰的高高的,低眉望着前方,两只深邃的眼睛格外有神。
邓东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角落里,跟他长的可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聂工,明白了,这应该也是他大儿子。
果然,陈丽娜说:“我们一时也从别的地方找不来模特儿,全家齐上阵,就让孩子们拍了,我和胡素家孩子丑,你们凑和着看就成。”
“小陈,我现在有个问题。”就在这时候,阿书记说话了。
清了清嗓音,他说:“为什么没有设计我们男性的衣服呢,难道说,我们就不配穿上海服装厂的衣服?“
“阿书记,据说在困难条件下,男人的服装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男人呀,在家庭里地位最低,您说,咱们需要给地位最低的人生产服装吗?”
陈丽娜本来是开个玩笑,阿书记想了想,居然认真点头:“你说的很对,我都四年没买过新衣服了,唉,上一回买内衣,还是四年前的事啦。”
“要四年没换内衣,那阿书记的内裤,现在成啥了?”胡素悄声问陈丽娜。
陈丽娜要笑死了:“抹布吧,估计也就挂在屁股上,再啥。”
俩人看着阿书记笑呢,阿书记还不知道她俩笑的是什么。
而在座的干部们,基本都是男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什么好羞的嘛,相互看着,轰堂大笑。
“领导,咱们接下来就去红岩吗?”马小芳一看邓东崖一幅给陈丽娜说动了的样子,起来就问说。
邓东崖本来计划,是今天开个会,走个过场,就直接往红岩赶的。
但是陈丽娜这种新式的主张,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她给说服了。
“我现在还想问一点,陈丽娜同志,你对于你们矿区的规划,就只有这一座服装厂吗?”邓东崖于是又问。
要说一个地区的产业,它是一个整体,光有一座服装厂,它是发展不起来的。
陈丽娜说:“当然不是,我们有得天独厚的矿产资源,重工业作载体,就可以生产塑料,文化办公用品,它和服装业、家纺业互为作用,乌玛依在将来,会是整个北方,最大的生产大商业区。所以,我们现在只缺一家服装厂,把乌玛依的地方经济,给带动起来。”
像邓东崖这样的人,真正能被说服,做起决策那,那当然是极其果断的。
他回头说:“很遗憾小马同志,你的规划书写的非常漂亮,但是显然,陈书记的发言更有前瞻性,我也觉得,我们上海服装厂开办的分厂,不应该只生产制服,而是应该把服装的美,带到各个城市去。”
“所以,红岩我就不去了,上海服装厂的北方分厂,我们要落户乌玛依矿区。”邓东崖手拍桌子,一锤定音。
可以说,陈丽娜一席话,不仅仅是说服了邓东崖,更重要的是,她说服了一直以来对于矿区的发展信心并不大的阿书记和胡区长。
就好像给别人夸了一通,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有闪光点一样,这俩人带头,首先就鼓起掌来。
紧接着,在座所有的人纷纷都站了起来,尤其是上海考察团的一帮人,他们是真正给陈丽娜的这一席话,给说服的。
陈丽娜站在大荧幕前,一脸的骄傲。
而马小芳和她所代表的红岩二毛场,就这样被晾在当场。
每个人都走过去和陈丽娜,和胡素握手。
她们,却得打道回府了。
“领导,今晚咱们再一起吃个饭,也不必在宾馆了,听说您的胃不大好,要不,我今天晚上亲自下厨,给您做碗面吃?”胡轩昂适时的,跟邓东崖推销起了了他的油泼面来。
邓东崖却说:“公事谈完了,我还有点儿私事,胡区长的油泼面等下次吧,我知道油泼面没辣椒就不好吃,但我呢,因为胃病,不吃辣的,往后到了上海,我请你吃饭吧。”
从区政府出来,邓东崖就问陈丽娜说:“去你家作客,不会让你不方便吧?比如你家聂工,会不会觉得我另有图谋?”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家里四孩子呢,早没了像邓东崖你这样那样的花心思啦,不会乱怀疑彼此的。”陈丽娜笑着说。
“夫妻做到你们这种程度,真挺好的。”邓东崖感叹的说。
相互信任,相辅相承,说不出来的好。
陈丽娜还要忙着开车接孩子呢。
聂工不是给陈丽娜吩咐了,赶着去卖菜了嘛。
陈丽娜先到中学门口,远远就见二蛋在那儿背单词呢。
好吧,他读了八年书了,也就最近用功了几天,上车叫了声叔叔好,就埋头又去背单词了。可在邓东崖看来,真的是大跌眼镜:“你儿子居然会主动学习?”
“学习不就是孩子的职责?”陈丽娜也觉得很惊奇。
那不小学门口,三蛋也刚出来了,手里也拿着个四阶魔方正在刷刷的扭呢。
这是爱德华给他寄来的,比二阶要难复圆得多。
三蛋是只要有时间,就会拿个魔方刷刷拧的。
邓东崖再看这个,又是另一番的感慨。
就这,还没有那个乖乖的小妹妹呢。
“丽娜,事实上,除了服装厂的业务,我还有个非常大的商机,这个商机,至少可以让你们乌玛依比别的地方早富十年,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想你能答应我一个很自私的请求。”邓东崖说。
陈丽娜问:“什么请求?”
“帮我带个孩子,也不用太久,顶多就两年。”
……
“一个,特别特别难管教的孩子。”邓东崖又说。
……
而贼心不死的马小芳这会儿呢,又跑到武装部去了。
就在巴依老爷家的大院子前面。
她正在游说冷奇呢:“你原来不是挺会搞事的吗,我带着人呢,不需要你出面,你们只需要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只需要一次恐怖事件,让上海考察团能重新考虑就行,你帮我争取下来,我保你升职,好不好?”
冷奇看着马小芳,不语。
“你要不答应,我就让你永远呆在矿区,老死在这儿。”马小芳这是狗急跳墙了这是。
“行,可以,没问题,我帮你搞就是了,你今晚住那儿,是回红岩,还是再在招待所住一晚上?”冷奇还是一惯的嬉皮笑脸。
马小芳说:“我在招待所,等你的消息。”
“那你慢走啊,晚上记得早点睡,不要睡太晚了啊。”冷奇刚一说完,回头,就见刚下班的安娜站在自己身后。
“滚。”她说。
冷奇简直了:“安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之前不打个招呼?”
“因为我要打了招呼,就发现不了你跟那个恶臭的女人还在一起狼狈为奸,冷奇,你就是条狗,永远也改不了吃屎的那种。”
安娜说着,拂袖而去。
冷奇这下算是玩火,玩到引火烧身了。
但他这会儿还没时间哄安娜,把武装部的冯参谋叫了来,给叮嘱了一下,让他盯着红岩考察团的人。
他那头不是答应了马小芳要放水嘛,那么,今晚冯参谋带武装部的人盯着,只要马小芳手下那些考察团的人敢搞恐怖活动,这边一收网,连马小芳一起,直接可以全扔监狱里去了。
但是,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叫安娜给听到了呢。
冷奇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到家,安娜就在床上躺着呢,妹妹在床上坐着玩洋娃娃。
冷奇不敢上床,就坐到了床沿上。
“爸爸。”妹妹说话可甜了。
“嗯?”
“说对不起。”她说。
冷奇躺安娜身边,妹妹就躺他俩中间了。
妹妹躺中间,一边看爸爸眼睛红红的,再看妈妈不转身,着急啊。
于是爬起来,翻到安娜这一边,就开始掰她了:“转身,妈妈,转身。”
“不要,妈妈讨厌那个人。”
“不讨厌,我们都爱爸爸。”现在的聂卫星,嘴里话儿那是成串的。
“不爱。”
“爱嘛,爱嘛。”卫星把安娜掀不过来,就死命的抱着她的头,想要给抱转过去。
安娜看妹妹那么可爱的,再想自己怀的儿子也六个多月呢,遇上这么一个拧不清,整天想着干坏事的男人,气的不行,正哭呢,冷奇突然翻身起来,就吻过来了。
好吧,一个在这边亲,一个在那边亲,卫星和冷奇俩人都在说对不起。
“我不能跟你说我改了,我也承认,我原来干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但是吧,今晚你信我一回,红岩考察团的人,只要敢动,我肯定全抓起来,马小芳也不例外,安娜,卫星她妈,你就信我一回,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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