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香钏不见了?”林大少吓得打翻了墨汁。
墨汁污了书籍,他也顾不得了,一把抓住长随的领口,面目狰狞:“为什么会不见了?死人还会长腿不成?”
长随面如土色:“真的不见了……小的去看,土坑被平刨开,里头的人不见了……”
林大少嘶声问道:“人弄死了吗?你埋的时候人弄死了吗?”
长随磕磕巴巴:“反正都会死的,小的没敢下手……”
“废物!”林大少用力将长随一推,怒声吼道:“找!去找!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赶紧把人找到!”
长随手忙脚乱地跑出去,转眼间就没了影子。
林大少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猛地拉开门朝着孟氏的屋子冲去:“娘!”
孟氏正坐在窗前发呆,听到动静回头,见林大少慌张的样子,便呵斥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教过你多少次,你怎么还是记不住?你这样叫我怎能放心?”
林大少咽了一口唾沫,哑声道:“娘,出大事了!”
“……什么?”孟氏失态地站起来,用力搧了林大少一记耳光:“谁让你杀人的?你可知道,你是我所有的希望!为什么要杀人?!啊?!灌下哑药卖了不好吗?既然做了,为何不做干净?我只是打个盹儿的功夫,你就做下这种祸事!将来你如何能成器!”
林大少面色灰败:“您别骂了,先想想怎么办吧!”
香钏没死,必然怀恨在心,有意报复,再加上那个躲在暗处捣鬼的人……他至少也要判个杀人未遂罪,林家的名声彻底完了!他这一辈子彻底完了!
孟氏焦躁地来回走动着,眼睛一亮:“给我备车,我要出门!”
林大少道:“您要去找谁?”
孟氏阴沉着脸道:“找谁?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能找谁?当然是找普安郡王了。只有他才能找到香钏那个死丫头!记着,对外就说是那丫头犯下大错害怕被罚,偷偷跑了。”
至于活埋被救什么的,只要具体经办的人不反水,口说无凭,不认就是了。
林大少不敢耽搁,忙着准备了马车,陪同孟氏一道出了门。
他们并没有见到小羊,郭氏接见了他们,非常客气地询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孟氏照着之前商量的说辞说了一遍,郭氏就道:“这有何难,我派些人手听令郎调派就是了。”
孟氏求之不得,赶紧地谢了恩。
郭氏一笑而已,让人把廖先生叫来,叮嘱道:“安排二十个王府侍卫给林师母找人。”
廖先生应了,礼貌地请孟氏和林大少跟他往外头去。
趁着林大少和选调出来的侍卫打招呼,孟氏悄无声息地揪住了廖先生的袖子:“子敬……”
廖先生皱起眉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用力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冷道:“林夫人请自重!”
孟氏又羞又恼,咬着银牙道:“廖子敬,你得意什么?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你就只会欺负我!”
说到最后一句,千回百转,隐然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廖先生缓缓转头看向她,目光一瞬不瞬。
孟氏见状,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将落未落的,楚楚可怜。
“徐娘半老,终究是老了。你这模样很丑陋,别再让我犯恶心了。”廖先生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向孟氏。
孟氏瞬间惨白了脸,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廖先生道:“廖子敬,你敢……”
“诸位,林夫人突然改了主意,不需要各位帮忙了!”廖先生并不理她,只冲着那些王府侍卫大声说道:“各位散去吧。”
“你!”孟氏气得胸脯起伏,面红耳赤,迫不得已挤出笑脸,大声叫道:“误会!我们需要的,诸位别走!是廖翊善听错了!”
廖先生冷冷地看着她,并不表态。
那些王府侍卫只听廖先生的,嘻嘻哈哈地道:“林夫人,您说了不算,还得廖先生开口啊。”
林大少气急败坏:“娘,您怎么得罪廖翊善了?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孟氏含羞忍辱,深深一福:“是我错了,还请廖翊善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小妇人一般见识。”
廖先生这才对着王府侍卫一挥手,转过身大步走了。
林大少顾不上送孟氏归家,先就带着王府侍卫去寻香钏。
孟氏独自上了车,又气又恨地撕烂一块丝帕才叫车夫:“回家!”
马车走了一截,有水“滴答、滴答”地从车顶上方滴落下来,刚好落到孟氏头上、脸上、身上。
她没反应过来,随手一擦,再凑到眼前一看一闻,带着鱼腥味的水,里头含着一丝丝绿色的水苔。
接着,一缕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到她面前,一晃一晃的,鱼腥味儿扑了一脸。
她僵硬地抬眼往上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湿裙子的女人倒挂在车厢顶上,脸上泡得发白肿胀,一双没有眼白、黑得瘆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惨白的嘴唇慢慢勾起,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正是死去的田幼兰。
“啊……”孟氏凄厉地大叫着,疯狂扑到前方,使劲捶打着车厢:“停车!停车!”
车夫却和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赶着马车。
腥臭的水仍然从车顶上滴落下来,下雨似的,孟氏不敢抬头,不敢擦去脸上头上脖子上的水渍,只管继续疯狂叫喊捶打车壁。
“呼……”有人对着她的后颈窝吹了一口冷气:“纳命来……”
孟氏惊恐到了极点,慌不择路,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毫无意外的,她摔了个大跟头,痛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许多人涌上来看热闹,她却丝毫不觉得羞耻,只开心地叫着:“有太阳!有太阳!到处都是阳气!你这个落水鬼吓不到我,抓不着我,抓不住我啊……哈哈哈……”
前方,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车厢中掠出,轻飘飘落在街角阴影处。
他将手盖在脸上,轻轻一撕,一张薄薄的面皮落了下来,露出白师傅严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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