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
一队轻骑自南方而来,马踏飞雪,逐渐接近城外大军的营地。
宁远走了出去,掏出望远镜简单一看,略微失望。
来敌并不多,只有区区一千多人,不像是为了打仗而来。
朱秀荣也走了出来,与宁远对视一眼后,侧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远想了想,道:“大概是约定时间,做上一场。”
朱秀荣略微诧异。
行军打仗,讲究出其不意,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小王子竟如此“讲究”?
很快,有斥候前来,随意扫了扫营地,不屑而撇嘴。
“姓朱的,滚出来,我家大汗要见你,有种的,就跟老子来!”那斥候扯着嗓门喊。
朱秀荣侧目。
孤身前去见敌军主将,相当的危险,万一被埋伏,性命就没了。
可她仔细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繁昌伯,本将军带两百火铳手前去。”
她严肃嘱咐道:“若有不测,大军交由你来指挥,务必击溃小王子!”
宁远暗自一叹。
看样子,朱秀荣不去是不行了。
敌军叫号,大明这边,不能怂。
可他又怎能让朱秀荣一人前去?
换句话说,但凡朱秀荣出点事,他又岂能好过?
“一起去,我去安排。”
宁远二话不说,对着旁边的火铳手简单吩咐一通。
不一会,两百火铳手与八百骑兵集结,由王守仁带领,一行人缓慢朝着前方而去。
营帐距离小王子所在并不远,也就是三里左右,很快,两军首次碰面,中间间隔六十丈左右。
这是相对安全的距离。
弓箭射程在六十丈左右,火铳的射程稍微远一点,但打完一发后要换弹,需要时间较多。
故而,在这个距离跟前,双方的优劣势大抵相当。
踏踏!
小王子巴图蒙克与朱秀荣驾马,缓缓向前,最终在十丈左右停下。
而随着距离拉近,小王子这才渐渐看清朱秀荣,心底一震。
明军主将,竟是一名女子?
他皱了皱眉,旋即笑了出来:“今日,总算涨见识了,堂堂大明,找不出男人了吗?竟派女子当主将?哈哈哈!”
朱秀荣面目威严,有些瘦弱的身躯挺的笔直。
她高声道:“我大明人才济济,保家卫国,无论男女皆可为兵、为将!你当如何?”
小王子点头,却是越发轻松了。
原本他还以为大同的明军何等威武雄壮呢,而今看来,不过是一堆土鸡瓦狗罢了。
让女子当主将,在大明百年的史上,怕是没有吧?
旋即,他收敛形色,高声道:“你姓朱,是朱元璋后代吧?”
“朱元璋是一世英豪,就是不知道他的后代如何。”
顿了顿,他声音高了几分:“明日,可敢一战?”
朱秀荣冷峻而严肃:“明日巳时,我军帐前,来战!”
“好!不愧是巾帼英雄,既如此,明日,准时决战!”小王子说罢,调转战马。
朱秀荣也调转战马,回到阵营跟前。
王守仁一挥手,一队人马倒退着行了十数丈,旋即才转身,向营地走去。
当夜,驻扎城外不远处的三万大军倒是没有异常,可城中的百姓却已然人心惶惶。
有些谨慎、胆小之人,甚至连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大同。
晚些时候,代王朱俊杖赶了过来。
也不掩饰,直接开口询问:“朱将军,此番……大概有几分胜算?”
朱秀荣叹了口气:“按本将原计划,大概有六成胜算,可眼下,正面迎敌,胜算怕是不足三成。”
朱俊杖喉咙涌动,自是明白其中的关键。
不用想,正面迎敌肯定是宁远的主意。
他转而看了过去:“繁昌伯……有几分胜算?”
宁远喝了口热茶,随口道:“没八成胜算,也敢轻易叫阵厮杀?”
朱俊杖悄然松了口气:“那么……繁昌伯,有八成把握?”
宁远摇头。
朱俊杖又小心开口:“七成?你刚才还说……”
宁远抬手,手握成拳,轻轻晃了晃。
朱俊杖看着那手势,眼睛不由得瞪大,脱口而出:“十成?必胜?”
三万人,打六万人,而且还是必胜!
这……怎么可能!
朱俊杖不敢置信,呆呆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朝廷大军正在大同南五十里处,杨一清杨大人送来书信,命朱将军带领三万大军绕路,与朝廷大军会合。”
说着,他掏出一封书信。
然而宁远接过书信后,根本没多看一眼,将那书信放在火盆上,点燃之后晃了晃,接着干脆全部丢进去。
书信在火盆中燃烧,渐渐变为灰烬。
朱俊杖的目光越发的深沉,低声道:“繁昌伯就不怕朝廷怪罪?”
宁远满不在意似的笑了笑:“劳烦代王告诉杨大人,他要打就与我等一起打,不打,就收拾收拾,回他陕西的老窝吧。”
嚣张而强硬。
朱俊杖点了点头,转而离开。
营帐内便寂静下来,仅剩下火盆偶尔发出刺啦的声音。
过了许久,朱秀荣轻启朱口:“明日,我若战死,你……能帮忙把我埋在这里吗?不用建陵墓,在这荒郊野地挖个坑,立个小坟头就成。”
宁远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朱秀荣并未穿戎装。
一身缟素,简单而自然,唯独嘴唇之上,多了一抹胭脂红,再配上那清秀的面孔,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然后,他笑了笑道:“别乱想了,我答应过太子殿下的,保你安然回京,你死了,我估摸着也活不成。”
朱秀荣道:“那我写一份书信,教父皇、哥他们不要为难你。”
宁远挑眉:“你就那般想死?”
朱秀荣嘴唇蠕动,面上多了几分苦涩。
她凄然一笑:“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学习男人的样子,哥说,你们男人都喜欢热血,喜欢沙场厮杀,我……”
话音还未落下,宁远忽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朱秀荣望着眼前的火盆,用力的抿着嘴,越来越用力,到后来,胭脂都花了。
可最后,一抹笑容自那张素颜上荡开。
轻松而从容。
夜,渐渐深了。
北风猎猎作响,卷起雪花,漫天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鱼白自东方亮起。
唰!
一股杀气,不知从何而起,伴随着剑鸣声,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