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利箭上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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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就别再谬赞属下了，属下除了四肢稍微发达些，其余一无是处，万事还得靠您这个‘主心骨’来拿主意呢。”勘六慢慢地松开了宇助的手，两人手部的肤色相差较大。
他是沐浴过阳光的麦色，宇助则是雪花洗涤过的白色。这般对比鲜明，好似被他握住的宇助的手，就是湖水中出泥不染的青莲，宇助是莲，他是泥。
这一幕顿时让勘六倍感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粗糙的手只会“弄脏”了宇助那双若女子般的纤手。
宇助通过勘六的手部移动，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自卑，忙温声诚挚道：“唉，你老是妄自菲薄。可事实上，你很强！也很聪明，是真正的勇士与智者。”
谁知勘六竟倏地半跪在宇助的面前，垂首庄重道：“漩涡勘六出身卑贱，承蒙太子和绿罗姬尊庇佑，才有今日之地位。不管太子如何高看勘六，勘六永生永世都是您与姬尊的追随者！”
涡之国深秋的凉风总是一阵阵的，恰好在勘六刚言毕时，轻然拂来。
尽管含着临近正午日头的潜隐暖意，但一掠过两个少年各自的面颊上时，总有种坚定的冷彻，若无坚不摧的极地寒冰。
“谢谢你，勘六，得友如此，不枉一生。”宇助轻眯赤眸，唇角微挑，抬眼瞥了下那支本就是他们二人事先准备好的射在杨树上的利箭。
忽然，他瞬目寒声道：“但在如今玉女宫一脉越发衰落，地方势力强大的情况下，身为储君的我随时会死，就像……这棵杨树。”
他，宇助，一个16岁的美丽少年，竟早已做好了时刻被人刺杀的觉悟，这便是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的人所必须承受的风险与压力。
勘六见宇助明月般的容颜被乌云的阴翳遮盖，连带着唇畔的笑容刻着幽凉的弧度，心头一紧，忙说道：“只要勘六还活着！就绝不会……”
“我是实话实说，因为我不希望你此生只围绕着我和绿罗妹妹。”宇助温柔地说道：“我和被父皇收为养女的绿罗都是皇室，这份血统在带给我们无尚的荣耀和富庶的生活的同时，也会剥夺我们最为珍视的事物。”
宇助目光怅然，抬头望向蔚蓝色的天空。头顶忽而跃过几只未看清的飞鸟，转瞬即逝，浮光掠影，却留下了它们清脆的啼鸣，铃铃地回荡在那片明净的上空。
他不禁笑了笑，仰首感慨道：“比如自由自在的生活，其乐融融的家庭，还有……毫无顾忌的感情。”
当说到最后的“感情”时，勘六心有灵犀地接话道：“太子，也许您还因国家大事而看不清自己的心，但属下始终明白……”
“好了！”岂料宇助像是刻意逃避一样，立马急躁地打断了勘六，示意他别再挑破，侧首沉重道：“勘六，你该知道的，我不只是她的宇助哥哥，更是肩负着复兴玉女宫一脉重任的宇助太子！”
勘六竟一反常态，上前按住宇助的双肩。少年那双比宇助要稍显色重的赤眸，正直直地逼视着此时不愿与他坦然对视的宇助。
他咽了咽口水，隐隐抿唇，认真地问道：“若复兴玉女宫，在有朝一日，需要牺牲绿罗姬尊呢？哪怕是她对您的爱情？甚至……生命？”
这大概是漩涡勘六自从跟随宇助后，头一次这样僭越无礼。只因一个女子，一个他暗中发誓，要一生守护、却注定与他无缘的皇家公主。
宇助终于看向了面色凝重的勘六，敛去之前的张皇与迷茫，淡笑道：“勘六，你也喜欢绿罗，对吧？”
这一问，音色轻柔，语调宁和，却字字问心，令勘六这个情感单纯的少年霎时睁目，麦色的俊朗脸颊上布满了红晕，仓皇放开面呈了然浅笑的宇助，嗫嚅道：“那个……我……不是……”
宇助见勘六这个害羞大男孩的反应颇为有趣，掩面偷笑了一声，说道：“哦，看来我终归是沾了那个小妮子的福气嘛。毕竟，儿时就是她把你送到我的身边。你尽心保护我，除了忠心及你我二人的情谊外，自然也有她的希冀。不过……这也挺好！”
他像先前那样用自己洁白纤美的双手，强有力地一把握住勘六麦色的粗粝大手，并暴露出他文弱身体下隐藏的不凡实力，与他两厢对视。
只见两对赤眸中的不同眼神，一对诚挚，一对迷惑。
诚挚率先拨云见月，给迷惑定好了今后的航向：“既然你也喜欢绿罗。那么，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宫变也好，弑君也罢……你，务必要好好地守护她！这既是我这个哥哥及表哥的嘱托，更顺从了你自己的真实心意。”
宇助说这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满含了他看似平静声音底下所潜藏的不安，直叩勘六的心底，深深烙于肌理，印记长久不灭。
然而，尚不满20岁的他们都没料到，宇助今日的这个只是出于未雨绸缪的嘱托，乃至勘六自身对那个女子的深刻执念，居然彻底贯穿了他们的一生，不论生死，不论身份，皆刻入灵魂。
“果然，太子也是喜欢姬尊的。”勘六回过神后，唇角上扬，正覆动的唇瓣于他的下颏处，投射了一层并不显眼的暗淡无光的阴翳：“所以，在勘六心中，世上没有比宇助更适合绿罗的男人了。”
说到后半句话时，他直接罕有地用了这两位尊贵皇室血脉的名讳，好似他与他们二者之间，再无什么身份阶级的万里鸿沟。
不料宇助“不按套路出牌”，又莫名其妙地猛烈咳嗽起来，霍然面容涨红，连眼泪都呼之欲出。
这让原本心情沉重的勘六，第一时间有些错愕，随后才意识到了他们的表演还未结束，焦急地大喊一声：“太子！”，并为他拍背捋气。
燕庄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赶赴现场后，即可火急火燎地命军医为仍虚弱的宇助诊治：“田中军医！速速为太子治疗哮喘！”
田中在事先就被宇助和勘六吩咐好，自然知道该如何应答。
他当即为宇助检查，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中取出了一粒药丸，伺候宇助服下后，恭敬地说道：“燕庄将军请放心，宇助太子是旧疾复发，已经服下药物，很快就会好转，不过……”
燕庄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甫一听到田中的隐晦转折，霍地紧绷神经，厉声问道：“军医有话请讲！”
田中能感受到宇助和勘六时不时瞥向自己的视线，故意严肃说道：“太子近年来调理得当，体质增强。即使遇到换季、偶感风寒或是修炼这种情况，都未再发过病。因而，今日之事实在可疑！”
他的脸色很不好，缓缓道：“毕竟，诱发哮喘的因素有很多，最常见的是空气污染、呼吸道病毒感染、剧烈运动及气候转变；或是非特异性刺激，如吸入冷空气、精神和心理因素……以及外界刺激。”
田中最后说到“刺激”一词的语气格外加重，他正通过自己有意无意的刻意引导，把在场人引向事先被宇助和勘六定好的方向。
这时，有几个思索的士兵在无意环顾四周，正好注意到了那棵杨树上的利箭，惊慌道：“这是……百步穿杨！莫非太子是遇刺了？！”
“是啊！定然是行刺惊到了本就有病症的太子，这才让他哮喘发作！”
“哼！全国能达到百步穿杨水平的人，除了青龙宫雍珏世子，还会有谁？”
……
就这样，所有人你一言我一句。起初窃窃私语，逐渐越发不甘，纷纷七嘴八舌，最终把矛头指向了这次原本算是平叛有功的西部青龙宫一脉。
燕庄早已满头冷汗，通过方才的一系列事件，他心中其实大致猜出了一个真相。于是，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宇助和勘六的反应。
但见主仆二人毫无表示，恍若未闻时，身为臣子的他也不敢轻易做出论断，只好大声喊道：“行了！都闭嘴！当务之急是先安顿好太子。你们还不快把太子好生抬到驾笼里，记住——都给我轻手轻脚！”
“是！”燕庄素来不怒自威，此时更是心烦意乱，令人不敢忤逆。因此，那些士兵也没胆继续妄议，小心翼翼地把纤瘦的宇助抬进了“打扬腰纲代1”的华丽驾笼中。
勘六在一旁指挥，待宇助被安置好后。他先是擦了擦额上的薄汗，等貌似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道忐忑、询问的目光早已落在了他的身上时，他才有功夫移目对视，那是燕庄急得血红的眼睛。
勘六仅睁了睁赤眸，表示不解。燕庄则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了那支箭，意在请教身为宇助心腹的勘六，该如何处置。
勘六这才明白了燕庄的意思，讪讪地笑了笑，快步走到立在那棵树下，面色忧虑的燕庄的身旁。
见燕庄又苦恼地望了眼那支箭，他抬眸扫了眼，又看了看四周基本都围着宇助团团转的士兵，压低声音，说道：“燕庄将军，恕属下刚才一心都心急太子的病情，所以才忘记了这事。”
“无妨，可事关重大。因为青龙宫的力量不容小觑，这次还有功劳。若真的因此再和青龙宫撕破脸，一旦他联合其他老贵族造反，只怕玉女宫和零无宫本就孱弱的兵力……”燕庄面露难色，觉得那支箭更像是插在了他的喉咙，令他坐立不安，难以明言。
“将军太过心急了。无论刺客是不是雍珏世子，我们先把那支箭取下来留作证物，等回宫后请示天皇，再做定夺。”勘六正色道，与慌乱的燕庄相比，倒是冷静自持。
燕庄完全没了主意，索性对身为年轻人的勘六言听计从。
可惜燕庄生性性急，还未等勘六说出他提前准备好的台词，称他们该如何取箭，好规避那支可能被涂抹了毒物的利箭时，燕庄就一股脑地纵身一跃，于左手发动查克拉，很快就取了下来。
对着一脸无奈、惊讶的勘六，燕庄在落地后，垂目恨恨地看着箭，没好气道：“真狡猾啊！箭的做工倒是看不出什么疑似青龙宫的标志……”
突然，燕庄正握着那支箭的左手急剧发黑！同时，似因剧痛而撕声大喊。
他痛苦的声音异常凄厉尖锐，顷刻间冲破了云霄，震颤至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上，使他们周身战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只见燕庄英气的面颊扭曲得像黑暗深涧的杂乱飞石，面部肌肉剧烈抽搐，让人根本难以想象他到底在承受何种椎心苦痛！
“啊啊啊！！！怎么甩不掉呀！！！”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拼劲甩着手臂，似是要甩掉那支箭。
可那箭就像强力胶一样，牢牢地粘在了他的左手上，甚至使他的整个手臂正被黑色的阴影大面积腐蚀……
“都别过去！！！这是西部的‘蚀骨草’产生的剧毒！！！”田中高声呼喊着，同时，手持一把刀，若一道闪电急速冲向已然癫狂的燕庄，进而……朝他的整条左臂砍去！
断臂的骨裂声、人类的惨叫声、鲜血的迸溅声遽然并发。
当燕庄激烈地嘶喊了最后一声，继而昏厥倒地时，勘六只觉得两腿发软，胸闷气短，眼前发黑。
同样，亲自执行了这场血腥任务的田中，也没了先前的气势，骤然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勘六深吸了口气，向“行凶者”田中呆呆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那把斩断了燕庄左臂的刀刃，正是宇助最擅长使用的切刃造！
彷徨的心，被一根小小的银针刺中，虽不算剧痛，却随时会致命。
勘六飞速转向了已经坐入了驾笼中的宇助——
只见驾笼小窗户的帘子被轻轻掀开，隐隐约约地露出了宇助那半张毫无表情的俊美面容，以及……毫无温度的血色眼神。
【注释】
1打扬腰纲代：日本大名和贵族的乘驾称作“驾笼”，类似中国古代的轿子。驾笼只有大名、武士和贵族阶层可乘坐，其样式是大名身分地位的表征。驾笼中最上等的是将军乘坐的“溜涂总纲代”，做工非常复杂，其次是“打扬腰纲代”“黑板腰”“席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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