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软禁笼中的储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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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漩涡推故悲怆的言语落幕,堂下众人,包括元朔身旁的仁华,都不由自主地望向神情随着推故的一番控诉愈发严峻的元朔。
元朔同样清俊妍美的脸庞与其子宇助相比,则沉淀了更多经岁月打磨后留下的沧桑及熟稔世事的沉稳。
若把宇助比作一汪清澈见底的澄亮清湖,那么元朔就是夹杂着不少飞沙走石深藏于底部的悠悠长河了。
清浅湖水的波动常因被动的风过雨落,蜻蜓暂驻,虽不时掀起一阵阵稀微的水光潋滟,可终不会激起太大或长远的深透痕迹;长河则始终主动蜿蜒至四方,沿着他天生的路径奔走不歇,四时不断……这便是他们父子骨子里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璀璨金袍在身的元朔如一股金色的泉流,随着他轻轻地放开妻子仁华被他握得生热沁汗的纤纤玉手的动作,较为显著地涌向了前方一片密压沉积的人群深渊。
他与身俱来的万丈光芒让众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纷纷心照不宣地叩首下跪,敛神专注,谨小呼吸,默默地等待着他无声光华背后所潜藏的象征着最终裁决的光源。
这种难以言喻的期待、紧张的奇异心情,一时逼仄得他们本就狭小的胸房中的心脏通通直跳;以上下左右前后各种能觅得的方向,紊乱地跃动着,忐忑地乱窜着,更激烈地撞击着被血压激胀得愈发急剧收缩的肉质房壁。
元朔沉柔的声音像细密的针,轻然地挑动起诸多房壁的经络,引得众人倏地发出种种不可为人知晓的痉挛:“传令下去——”
他素白的双手捧起泛着象牙色的笏板,通体金黄的朝服外加他头上的黑色冠帽,一同被应有尽有地包围在殿堂上无穷无尽的金碧辉煌之中……簇拥着他,环绕着他,庇佑着他,使他任何的微小动作都充满了耀眼的光彩。
可唯一没有光与热的,是元朔接下来飘散着明显寒意与喑哑愠怒的肃冷宣告:“青龙宫一脉巧言令色,包藏祸心,谋害皇嗣,罪大恶极,证据确凿!”
在严厉地言明青龙宫的罄竹罪行,并间接表明了他这位天皇的态度后,他又戛然止口,幽深探索的眸光千回百转地流连至台下不少因按捺不住好奇心而小心抬头的诸人,以此窥得他们的各自想法。
呵,果然,一捕捉到自己对势力最为庞大的青龙宫的确有意欲惩处的迹象,别说是那些沉不住气的贵女及年轻的世子,就连很多平日里尚且老练沉着的亲王,都不由自主地与元朔那双从幽沉逐渐流浅的赤眸相撞,继而似被溘然灼烧到,忙讪讪地垂下头,可耳根上终归染上了与元朔的赤瞳不相上下的红色。
突然,元朔直接从人群中点名道姓地对最具有威望的韩越,温声道:“南斗宫韩越亲王……”
与元朔的幽异目光真切相碰的韩越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手中的藤木笏板险些坠地,在勉强抓牢后,狼狈地叩首道:“老臣……在!”
“爱卿不必多礼,卿乃三朝元老,在皇族中也是最德高望重的前辈。对于青龙宫的劣迹斑斑,想必卿同朕一样,都义愤填膺吧?”元朔微笑道,如绵似锦的温润声音涂满了触手生温的玉石的光泽,却也永远滞留在这种浅得仅没有逼人凉意的温度。
韩越的后背猛地渗出了一身冷汗,同样老谋深算的他这才反应过来,元朔是要借自己这个资历深厚的老臣之口,替他落实青龙宫的罪孽,好起到风向标的作用,引得其他贵族也随之附和,从而形成一致意见!
毕竟,青龙宫是目前最强大,不容小觑的西部贵族。仅在此次平叛白虎宫的叛乱中,原本就有些举棋不定的青龙宫,还是在宇助太子的游说中才最终倒向了玉女宫一脉,从而使这场战争获胜。
如今,元朔已经有了消灭青龙宫的志向。可惜势单力薄,且以近百年来呈江河日下之势态的玉女宫及零无宫目前的兵力,无法轻易让青龙宫从涡之国的历史中消失。
所以,他的目的是想联合在场其他除了早年覆灭的朱雀宫,近来被歼灭的白虎宫两脉以外的贵族,集结成联军去讨伐青龙宫吗?!
韩越骤然抬头,在甫一对视着元朔那双淋浴着和善暖阳目光的一刹那,忙惊惶地逃之夭夭。于四周一阵漫无目标地窜动后,他终于心惊胆战地发现——
今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不同年龄段的贵族女眷,是不少没有来到首都十全城,参与这场礼迎的亲王及世子无法轻易割舍的母亲、妻子、姐妹、女儿!
对,人——质!!!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眷,在玉女宫及零无宫的皇居领地中,不正是最佳的可以胁迫诸多亲王的人质吗?!
韩越不禁打了个哆嗦,忙战战兢兢地瞥了眼自己身旁只有十二岁的孙女,南斗宫炎芽姬尊。只见自家的小女孩还在规规矩矩地跪着,这么乖巧可爱、我见犹怜的样子,他心中倍感不忍!
此外,从他之前一番快速的推理中,他已然能察觉,这两起太子与姬尊遇刺案也许另有玄机!至于幕后主使……
“韩越亲王尽可畅所欲言,不必顾虑,凡事都有朕为你们作主。还有嘛……”在台下久跪,以泪涔涔蜉蝣于碧水眸湖之上的漩涡推故的粼粼注视下,元朔似是停滞了一瞬,又移开了与她再次相会的视线。
渐渐地,他快速隐去不该存在的异样,平静地一览在场众多衣着光鲜亮丽的女眷,忽地凝眸,语重心长道:“鉴于近来形势不安,为表朕及皇后的谢意与天家的博大关怀,朕会安顿好诸位专程前来礼迎吾儿宇助凯旋而归的贵女们在皇居里暂住。待风平浪静后,再安排车马,送你们平平安安地返回故里。”
“臣妾遵旨,定会恪尽后宫之主的职责,同陛下尽地主之谊,在这段非常时期内,让诸位远道而来的姐妹们在皇居中衣食无忧,享尽荣华。”仁华立即俯首应答,媚眼如丝,侧转嫣流,游向台下面色各异的众人。
此时,也唯有少数以韩越为代表的年长亲王,仿佛听出了元朔夫妇隐晦幽冷的弦外之音,相继抬眼,面露不安;韩越则浑身战栗,面容苍白呈瓷色,清瘦的脸庞薄得像一片即将消融的透明冬雪。
至于绝大多数心思浅薄的贵女们,基本面面相觑,茫然懵懂,仅在揣测自己能居住在皇居中的这种高等待遇到底是何种用意。
实际上,前来参加礼迎的大多数贵女和绿罗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其中还有不到十来岁的小姬尊和小世子。
特别是这些纯情的花季少女们,皆因仰慕貌美惊人的宇助太子,意图有幸一睹风采,才对着自己的长辈们软磨硬泡,进而走出深重闺阁,千里迢迢地赶赴思慕的少年郎所能出现的威严皇居。
如此说来,她们倒不是很关心青龙宫的命运。毕竟女人总是感性动物,一意识到自己能在皇居中居住不少时间,更有机会见到宇助这位“天人”时,少女们都面红耳赤,竟把这种软禁当作了福祉。
还有几个年幼天真的孩子,人小胆大,甚至笑嘻嘻地拉着自己跪得浑然不觉时间飞逝,心底更是一片迷茫的母亲的衣袖,在密压压跪地的人群中探出头来,欣羡地仰望着这座尽显皇家气派的皇居,也不管自己的音量,红着小脸笑盈盈道:“母妃母妃!咱们一旦住进了这么漂亮的地方,是不是还能见到传说中那位长得美丽非凡的宇助太子呀?”
这位王妃见自己幼小女儿那清脆甜美的声音,如误入这座宏伟古老的零无宫中的百灵轻鸣,还好奇大胆地雕琢着这一砖一瓦都不容亵渎的圣地,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忙低声呵斥道:“小孩子不许乱说!”
“童言无忌,夫人不要气恼孩子。”元朔温和一笑,又睁了睁静若幽泉的赤眸,恍然道:“哈哈,朕一时疏忽,居然让众位爱卿长跪不起,真是罪过、罪过……大家快起来吧!都是自家骨肉,着实不必拘礼。”
众人谢恩起身后,元朔犹豫着看了眼依然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推故,赤色的眼波忽而一沉,似深沉的湖底下在搅动着不见天日的暗波。
在遽然抬眸后,他牵起的唇角勾出一抹柔和的曲线,若弯曲的玉痕泛着柔光:“众所周知,吾儿宇助太子是当今东宫储君。在近两年内,朕打算在他成婚后就退位,以太上皇的身份,携吾妻仁华退居十全城的六条行宫里享清福,不再过问政事。”
天皇退位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譬如当零无宫与玉女宫尚且旗鼓相当时,任期截至的天皇就可退位,携家眷迁居到另一处同样富丽堂皇的六条行宫中居住。所谓六条,就是为了纪念在忍界大陆上名声不好,却被涡之国奉为始祖之母的六条女御。
可元朔现今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且他专程选在其子娶妻后退位,这个举动就很耐人寻味。况且,他大可不必过早退位,因为宇助也才16岁的年纪,即便才华出众,还需在政务上稍加历练。
若换做平常,定会有老臣提出异议。但元朔这种无疑于扣押人质的绝妙做法,已让很多谋臣都心绪不安。
当他们还陷入各自纷杂的心绪漩涡中时,元朔将其清丽的目光,罩于在场众多一听说宇助即将娶妻而惊愕失落的少女们的如花姣容上,微微摇头,扬唇侃侃道:“当然,宇助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必得出自与宇助年纪相仿、且德才兼备的贵女。”
此话一出,像是晨钟霍然击响,在沉闷绵长的余音绕梁中,一个个地敲醒了每个人心中的蠢动**——
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们,本着对宇助的固有倾慕,加之能得到皇后之位而对宇助这位未来天皇的更加俱增的强烈渴望!
也是她们背后的庞大家族,对能借着自己的族女来荣登皇后之位,进一步提升家族地位而被点燃的浑浊渴望!
第一个率先行动的人,却是最为年长的韩越亲王。他霎时醍醐灌顶,如梦初醒,目光炯炯地对视着笑意渐朗的元朔,肃穆道:“天皇陛下——”与此同时,他急切的拉着自己身旁不知所措的小孙女,祖孙一齐双膝跪下。
与炎芽不知自己祖父意欲何为而越显迷茫的明澈眼神相比,韩越目光坚定,厉声一字一顿道:“老臣会赌上南斗宫一脉的全部尊严,责令族中的所有青年将领,集结全体兵力,讨伐犯上作乱的青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