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弑师”的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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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勘六敢保证,如果下一秒恩师漩涡焦宏说漩涡万晴也剜心身亡,那他真会不顾一切冲出包围,只为阻止师娘漩涡佳子再遭师父“漩涡恒一”的毒手!
“万晴失踪了。”幸好焦宏下一刻给与勘六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虽出乎少年的意料,但总比遇害要强。
“是……是吗……”好不容易,那颗悬了多时的心,终于落到胸膛。勘六后仰,长长地舒口气,眼睛酸酸的,就快当众哭了。
“那是昨天,即11月29日凌晨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焦宏的声音有些哽咽:“11月28日夜晚,先后在绮云殿……因火灾仙逝!绿罗姬尊赶到现场后,悲伤过度,当场昏厥,凌晨被送回飞香舍。这才发现整个舍内的宫女及侍卫都倒地不醒,似被施了某种陷入沉睡的幻术。除漩涡木琴在浅草寺为保护先后遇害外,漩涡椿及漩涡万晴都消失不见。因着姬尊一直昏迷,高烧不退,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猜测是万晴及椿联起手来,故意迷昏所有人,然后逃了……”
“姬尊病了?!严重吗?!要紧不?!我……我能去看望她吗?!”果然,绿罗的名字对勘六而言是毕生的软肋。
焦宏所言确实证实了玉女宫仁华皇后不幸遇难,勘六在心痛之余,又乍一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竟大病一场!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双手抓住焦宏的衣摆,重重积压的心痛盖过了右手手指断裂的剧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焦宏岂能看不出爱徒的心思?
可他没想到这傻小子,对绿罗已到痴迷不可自拔的地步!心下叹口气,反手摁住情绪激动的勘六,无奈道:“冷静点儿!傻瓜!你觉得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的你,还能轻易走动?更不必说面见金枝玉叶的绿罗姬尊了!”
“我……我……”一听到自己见不了她,勘六急得眼圈都红了!用力以左手锤砸膝盖,恨自己在关键时刻怎么就掉了链子。
奈何现实连喘口气的机会也不给他,随着另一名侍卫的匆匆赶来,在其接下来急切的言语中,彻底揭穿了那件勘六最不愿提及的事情:“参见统领大人!漩涡推故尚侍有要事传您前往零无宫商议!是……”
当那侍卫正好瞥见地上那具心脏缺失的少女尸体时,不禁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这……这是第七个受害者了!”
“七……七个?!”这个惊人的数字让在场所有人都五雷轰顶,难以想象还有六人也被剜心惨死!
焦宏向来是嫉恶如仇的急脾气,乍一听到这种疑似连环作案的事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揪住那个侍卫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怎么成七个了?!”
“焦……焦宏大人明鉴!属下句句属实,推故尚侍也正为此事才急着召见您!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横下心来,说道:“那六名受害者与地上这名女子年龄相仿,都是近期暂时居住在皇居的贵女。最奇的是,六名姬尊分别来自北斗宫、玄武宫、玉女宫、零无宫、空陈宫、南斗宫……”
“还差……还差白虎宫、青龙宫、朱雀……宫!”在沉首自言自语补充完这三个贵族宫号后,勘六一个激灵猛然站起。
紧接着,他趁焦宏不注意时,上前以左手从后背扼住他的脖子,右手夺走他的十手,红着赤眸,对周边立即拿起武器,围住他的侍卫,狂躁道:“都别过来!不然……”
呵,老天爷,这真是逼着他弑师啊!
“勘六!你……”焦宏自然很震惊少年的过激举止,同时,能清晰地察觉到勘六正挟持自己的肢体在剧烈颤抖,反倒掸去了他的不安。
他深吸口气,微微侧首,注视着勘六闪着泪光的赤目,心中一酸,轻轻地温声道:“为师相信你,孩子!你一定有自己的无奈和理由,对……对吧?”
“老师……对不起!我真没办法了……可我必须制止这一切!否则……死的人更多!”听到焦宏对自己的理解和信任,勘六的眼睛全湿润了,朦朦胧胧地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继续保持这种看上去对恩师大逆不道的姿势,轻声哽咽着。
“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清白的,我……相信你!”焦宏隐秘勾唇,悄悄地将一个勘六能明白的东西快速塞到了他衣内。
“老……老师……”当那个金属触感的物件,隔着内里衣料清楚地传导至少年的肌肤上时,他深知这是一份来自长辈的沉甸甸的信赖与寄托,更意识到自己不该再像个孩子般哭泣了。
心意沉定,勘六看着焦宏隐约投向自己的眼神,咬牙将十手稍微发力,尽可能掌握好力道,在焦宏的脖颈上划了一道。
这一划拉下去,焦宏的脖子上明显渗出血迹。他怒声骂道:“你这逆徒!”,还因怒极张开双臂,同样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少年身子的大半。
也就在这一刻,勘六带着十手,眨眼间消失了。
像是尚不知情,且骂骂咧咧的焦宏意欲和勘六鱼死网破。但他因身后少年的骤然消失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被其他侍卫扶住了。
此时此刻,当大多数人因勘六堪比“蒸发”的失踪而愣怔时,焦宏倒是第一个气呼呼地甩开搀着他的侍卫,没好气道:“混账东西!跑了不说,还把我的十手顺走了!”
“阿弥陀佛,漩涡勘六真是后生可畏,不愧是焦宏统领及恒一侍卫一同教出来的徒弟。估计在方才,他用传授自您的‘飞雷神’之术转移了吧。”忽然,伴着一阵佛珠规律相击的清脆响声,一个音色清冷细腻的男声和焦宏粗重火爆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幽风般徐徐拂来。
这股风,恍若携着深夜的气息与温度,在现今的□□下,若冷月与骄阳同存,清寒和烈焰相融……
尽管这个男声听着要轻柔不少,却更具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瞬间让现场包括焦宏的人都纷纷转首,看向那个一身僧侣打扮的和尚——
高挑颀长的身子,如一株笔直苍翠的青竹。即使为略微暮气沉沉的宽大灰蓝色僧袍空架着,也能在他被时有时无的煦风的吹拂下,描摹出紧贴着他身体的优美曲线。
俊逸清秀的容貌,相较于元朔父子代表的玉女宫一脉男子的秀美绝伦,多了几分深藏于月夜中的幽谧静远;相较于燕庄、庆元这类美男子的阳刚朝气,又少了些过度暴露在朝日下的炫目耀眼……
若把元朔与宇助比作晴日中的雪云,这和尚就是最接近云端的一缕空悠悠的浮烟;若把燕庄与庆元比作苍穹中的雄鹰,这和尚就是被鹰呼啸飞翔时掠过的苍蓝天顶……仿佛他游离于尘世,仿佛他只属于黑夜。
因为云端与天顶,不正是日夜更替最混乱的地方吗?
“池雪……方丈?”焦宏讶睁着双目,楞楞地望向那个近年来为玉女宫元朔天皇宠信的墨眸和尚,浅草寺前任方丈玄休的弟子。
“焦宏大人的伤势瞧着倒是不重,还能破开嗓子训斥。足见勘六作为您的爱徒,还是不忍对您下死手。”池雪面带微笑,欠身施礼。
他手上泛着乌黑光泽的佛珠,如他的夜眸般深澄,近乎是随他每说一个字而律动一次,给他本就细冷幽邃的声线,添了些佛音特有的静籁,还携着微凉的夜色……好似这个清俊的和尚是夜中的佛陀,专为夜幕下潜行的生灵祈祷诵经。
“瞧您说的,能把武器对着我这个老师,那混蛋已算弑师了!还管他下手重不重?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焦宏轻哼一声,抹了抹脖子上的伤口,掌心蹭上了些淡淡的红色。
他眯眼,忽地攥紧拳头,目露凶光,恶狠狠道:“狗东西!下次别让老子逮到他!不然——”
“不然……您就代替他的另一位师父,恒一侍卫来清理门户了。”池雪双手合十,温声接话道。
焦宏顺势将拳头砸下,阴狠道:“求之不得!”
池雪闻言,挑眉笑笑,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么,请吧,统领大人。可别让推故尚侍及诸位亲贵及大臣在零无宫等久了。毕竟您也知道,因先后离世,除了绿罗姬尊外,陛下和宇助太子也一病不起,目前只能依靠推故尚侍主持大局了。”
……
“呦,一个个的都真当本宫和父皇及绿罗妹妹一样病了,越发会当差了呀。”
“太子殿下恕罪!这都是……都是推故尚侍的意思!说您遗传自先后的哮喘,近日不适宜再入朝参政,叫您在昭阳舍好生歇息,养好身体!”
“你,再说一遍。”
“殿下饶……”
11月29日凌晨,继绿罗在绮云殿的废墟,被漩涡推故折磨得就地昏死后,玉女宫宇助太子也终因承受不住母亲离去的残酷事实,当场复发哮喘,被送回皇居的昭阳舍……
而当下,谁都不敢相信,这个一夜之间就憔悴若即将融化的薄雪似的美少年,只身披一件白纱单衣,依稀露出些白皙的胸膛,披散着赤红长发,在赤足走向殿外黑压压跪着一片的侍卫,并听完那个为首侍卫的言语时,竟从衣内掏出一把标记着“漩涡”图案的三叉式苦无,毫不犹豫地划烂了那人的脖子。
“你该死,谁允许你把她……称为……‘先后’?”
那侍卫一命呜呼后,宇助冷冷地扫了眼他还未合上的眼睛。在这个干脆利落的杀人过程中,少年幽沉的赤眸一次也没眨过。
他神情死寂,冷着眼睛,垂目欣赏着那侍卫渐渐外流的血液。那鲜红醒目的颜色,吸着那人的生命向外蜿蜒,似是能化作引起他眼仁稍稍颤抖几帧的一点儿动力。
“殿下……别逼我们!”很显然,那个被宇助诛杀的侍卫,是捅破其余人等伪装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们大惊失色,像提前排练好般,一骨碌起身持械,将本是用作对付贼人的刀锋,亮向了他们涡之国的储君——玉女宫宇助太子。
“哼,一逼急就暴露真面目了。”宇助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或惊异或畏惧的情绪,只是悠闲地把玩着苦无,凝视着上面的图案。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扶额淡笑一声,低声喃喃道:“勘六,你这个死心眼,把它留给我这个废人作什么?正如你不会我的仙术,我也不会你的飞雷神之术啊……”
他自顾自地笑着,全当周边那些寒光闪闪的武器不存在。
而这个时刻,没人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念那位自己唯一的挚友,在11月23日夜晚随他匆匆进入皇居面见父皇时,提前将这把本是他自己会使用的特殊武器交给了自己的近身侍卫,漩涡勘六。
六七日不见,他还好吗?还……活着吗?
想着想着,少年一双赤眸的周边,已淡淡地浮出了两抹金色的疑似“眼影”的色彩。像午日被阳光镀了金的雪,消融着僵直的冰,复燃着潜藏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