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不配拥有的元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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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凝望着伊人此刻溢满了恬静的容颜,本在擅自推测她梦境的池雪,一个恍惚间,竟忍不住幻想——
会不会有一天,仁玉,也能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
呵,应该不会吧。
当他轻.颤的眸光,小心地沿着仁华的面部曲线,一路蹁跹至其下颏那粒红色的胭脂痣时,一瞬的功夫,池雪因那点儿不同于乌黑痣般幽沉的装饰物,冷静并悲哀地品出一个现实——
她,是仁华,而非仁玉。
所以,他作为恋慕仁玉的漩涡池雪,不该用这种近乎如痴如醉的目光,去肆意亵渎那位他亦无颜以眼神轻薄的女子。
“永别了!光华……仙子。”与她道别的那一刹,池雪的薄唇像白蝶的翅膀轻震着,烟濛的声音也似振翅般无声无息。连那个一开始急剧迸发脱口的感叹号,到头来也只能在唇形上飒飒拂动。
光华仙子,这是他对仁华发自心底的赞美与形容。
“华光短暂,普照人世。火中凤凰,磐涅升天……”池雪对那位即将在火中磐涅绽华光的女子,轻声道完他之前对她所作的小诗。
转身离开前,他忽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娘娘,您的金色蝴蝶步摇。”池雪走向仁华,靠近一动不动的她。
他愣了一会儿,才把那支自般若皇后时代,流传至今的历代国母饰物,亦是……仁华杀死燕庄的凶器,轻柔地置于她捧着《竹取物语》的手中。
两厢无意触碰,她的手不知何时就僵硬了,俨然凝为霜华般的皑皑白雪。
“仁玉姬尊,您还是不忍心让自己的亲姐姐,被活生生地烧死啊。”将步摇硬是塞进仁华僵直的手缝间后,池雪在准备为已无生命体征的她念起《往生咒》前,挂着紫檀佛珠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仁华的头顶。
她,因仁玉施加的“操脑之术”,提前走了。就在梦中……那个池雪依然无法得知内容的梦。
得知姐姐一心赴死并帮她一把,这是仁玉对仁华最后的姐妹之情了?
ná mó o mí duō pó yè
南无阿弥多婆夜
duō tuō qié duō yè
哆他伽多夜
duō dì yè tuō
哆地夜 他
o mí lì dū pó pí
阿弥唎都婆毗
o mí lì duō
阿弥唎哆
xī dān pó pí
悉耽婆毗
o mí lì duō
阿弥唎哆
pí jiā lán dì
毗迦 兰帝
o mí lì duō
阿弥唎哆
pí jiā lán duō
毗迦 兰多
qié mí ní
伽弥腻
qié qié na
伽伽那
zhǐ duō jiā lì
枳多迦 唎
suō pó hē
娑婆诃
……
就这样,池雪起身,怀着一颗前所未有的诚挚之心,默念着这首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往生咒》,并有节奏地拨动着佛珠,背对身后逐渐化为一片烈烈火海的绮云殿内堂,一步一个脚印,游魂似的飘远。
这一幕,像不像自己在引导脱壳的灵魂默默离开?
池雪心里想道,却无奈他到底肉眼凡胎,看不见仁华死后,随自己超度而游离于世的幽灵。
他轻如流水的步伐每向前一次,就愈发拉大着他与已全然淹没在火海中的仁华间的物理距离。
在《往生咒》的悄然伴奏中,殿内那些雕栏画栋的房梁、砖瓦等,也碎雨似的携着火星呲啦啦地淋撒下来,慢慢吞噬、掩埋这处曾居住过涡之国历任皇后的古老宫殿,随着玉女宫皇朝末代皇后的香消玉损,一同化作黑色的灰烬……
没人能救得了已故的她,所以,自己也不算杀了她。
当池雪在绮云殿外布设好“阴之方阵”,这种强度不亚于能困住尾兽的“四赤阳阵”的更为少见的秘密结界后,他驻足眺望着那重被笼罩在无形屏障中的冲天火势;看着那些事先被支走的绮云殿的宫人及其他皇居侍卫,正拼死拼活地冲向结界却被弹回;望着结界外依旧纷飞,不受半分影响的白雪,忽觉人的生命在各种天灾**面前何其脆弱、何其可怜……
生命很脆弱、很不易,母体十月怀胎,九死一生一朝分娩,不想死亡,却是一眨眼的事情,甚至都察觉不到。
生命很坚韧、很无私,为了所爱之人,拥有牺牲自我、奉献自我的勇气与决心,那是爱的告白、爱的宽恕。
“……因此,娘娘也爱您。”
11月29日上午,池雪在贞观殿向前阵子拉扯并歇斯底里地质问自己的玉女宫元朔天皇,讲述完仁华皇后临终前的情景后,顷刻间,元朔像脱线的木偶,一骨碌松软了拽着池雪的手,衰柳似的垂瘫于地。
元朔的严重反应,让池雪不由得揪心他的状况,忙以手扶住他,却在同时刻,手背上被一滴连着一滴的滚热液体,烫得微凉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不,这种微妙的抖动,是他为这对夫妇最痛心的遗憾。
“陛下,您为爱妻哭了。”感受着手背上来自元朔眸中的湿热,乃至手心里蕴自元朔的肌颤,池雪尽可能扶好他。同时,温声揭开那个垂头不语的男子,而今以眼泪为载体的最真实的心声。
“池雪,也帮我……死吧。”元朔模仿着想象中亡妻生前的口吻,对池雪提出相同的请求。
“不行。”这种死法,池雪并不认为适合元朔:“青龙宫……仁玉皇后,可舍不得您就这样随她姐姐去了。”
“青龙宫吗?玉儿……果真要成为庆元的皇后了。”元朔轻微抬眸,那对眼白同赤色眼仁不相上下的血目,通红得让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池雪,都不禁移开视线。
这种撤离,不只是为逃避元朔近乎理智不清的咄咄逼人,也是池雪自己所不能面对的凄怆苦楚。毕竟,那个女人,与元朔及自己都关系密切的仁玉,又要摇身一变,成为他人的妻子。
依然活着的她,作为“灾星”的她,他爱而不得的她……终不属于他。
“陛下,她亦爱您入骨。就算让您死,她也绝不会把机会让给旁人。”再三思量下,池雪对上元朔快要滴出血的眼睛,咬着唇,告诉他实话:“临近正午,青龙宫的兵马将直捣十全城。因为不久后,仁玉将借着漩涡推故的身份,在零无宫当众揭发先后……”
用“先后”这个注定为元朔憎恨的词语去称呼逝去的仁华,果然引得元朔倏地苏醒,愤怒跃满他行将就木的身体,涨为一股垂死挣扎的力量。
元朔怒目圆睁,死死地绞着池雪的僧袍,却震不住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后者:“届时,她会继续用尚侍漩涡推故的身份,把近期皇居内发生的贵女剜心案件,借着失踪的漩涡勘六,以制作侵心兰之毒为由,栽赃到先后身上。此外,将不久前的两场皇室行刺案进行反转,为本就蒙冤的青龙宫平反昭雪好引起众怒。而先后昨夜的**身亡,也正好被她称为良心不安的畏罪自杀。”
“噗哈哈!然后,那些本就墙头草似的其他贵族,就会当场倒戈,进而逼宫弑君。而朕这个亡国之君……”说到前半句,元朔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仿佛觉得很可笑。可到后半句时,他恢复了平静,幽幽地预言着自己今后的命运。
“正午联军攻破皇居前,您会被宣告,因发妻之死大受打击,已病逝于贞观殿。而事实上,贫僧马上通过贞观殿那条连同六条行宫的秘密通道,把您护送到行宫,让您在此……颐养天年。”池雪边说边观察元朔的表情变化,让他莫名地感到失望的是,元朔全程都没有因仁玉的种种行为,表现出震怒愤恨的样子。
良久,确定元朔真的毫无反应,俨然呆滞,池雪在一股无名业火的燃身下,揪起元朔的衣领,语气则客气如故:“您,不恨她吗?”
“我不恨她。”元朔不留缝隙的接话,证明他神智清楚,是一种清楚到没有半点儿感情波澜的理智:“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她们姐妹。”
言语间,他未躲避池雪迫人的目光,无声无息地承受那种灼热。宛如没有生命与知觉的堤岸,任外界风吹雨打,水深火热,他也恍若不觉。
“您的错……呵!您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了!”因元朔的过分镇静,池雪的心灵受到剧烈重创,猛地松开元朔,却没导致后者因骤然失力跌倒。
好像……他已凝为一尊石雕!对世事无常都看淡看透,世间不会再有其他事情,能让他爱憎分明,情绪波荡。
“我不仅辜负了玉儿,也耽误了……华儿,是我一手造成她们姐妹的悲剧。”元朔凄笑着,幽怆的声音烟漫着散不尽的悔意:“她们六岁入宫时,母后就明确告诉我,华儿……将来就是我的妻子。”
池雪能听出,元朔也将爱妻唤作类似他对仁玉的“玉儿”的“华儿”时,他原本凄楚的声线,弹过一丝颤抖的弦音。
“可我很抵触这种父母包办的婚事!纵使华儿才貌双全,我也因心结无法接受同样……同样心里没有我的她!而与她样貌相同,性情不同的玉儿,则让我出于一种反抗的心态,开始追求和我一样,不愿为规矩束缚,平日里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她!”元朔说到最后,头沉得只能看见他的中分刘海,垂落在他额前,遮住了外界一切能探索他此时表情的途径。
“贫僧能否这样认为……”在心里一种直觉的驱动下,池雪看向浑然封闭自我的元朔,缓慢地撕开缠绕在他身上的茧:“其实,您起初爱的,就是仁华姬尊!但由于她是先皇夫妇强加给您的妻子,让您感到不适。所以,您宁愿追求自己选择,且与仁华姬尊容貌相同的仁玉姬尊!”
池雪的话,越到后头越因他渐渐燃起的情丝,升腾为熊熊火浪,泼向没有抵抗力的元朔,烧得他体无完肤,面目全非,就像昨晚被焚身的仁华。
唯有接下来,元朔口中有一声没一声的喃喃,或许是他目前内心深处的声音:“是吗……是真的吗……”
他的反应是大火烧尽后,残留的寸草不生的茫茫荒原。不时被掠过的浸染着烽火气息的凄风,席卷着枯叶所剩无几的意志。
野火烧不尽的莽原,哪怕暂时百草凋零,也终会迎来草长莺飞的日子。
可人与情,则不是简简单单的树木。
待被浓云愁雾笼罩着的废墟,迎来烟消云散后,恍然大悟的池雪,心尖湍过一缕不可告人的窃喜,紧跟着填埋的,则是他发自肺腑的不甘:“陛下!您的确……不配得到仁玉姬尊及先后的爱!”
他不配,他是因为仁华,才爱上了仁玉。
他不配,他得到了仁玉,却没有保护好她。
他不配,他拆散了仁华与燕庄,也未能真的好好待她。
他不配……
这一刻,漩涡池雪被各种复杂的心绪鼓得满满的,就快撑不住似的挤破。但在这种拥挤中,更多是他的自豪!
和模模糊糊的元朔相比,他自己是完完全全、真心实意地爱着仁玉,立志要为她倾尽一切啊……
“是,如你所言,我不配。”元朔嗤笑着,凄然抬首,露出一双被泪水化开血污,并散漫至边边角角的血眸:“这样不堪的我,不配让华儿那朵执拗的依兰罗,为对她的变心、为不杀死我、为宽恕玉儿,放弃了生命。”
为依兰罗背后的花语刺痛,池雪摇着头,感慨这一脉女子的悲壮命运:“朱雀宫的女人,都是依兰罗,先后是,她也是。”
“不,不能再让玉儿做依兰罗了,不如……桔梗吧。”元朔苦笑轻喃,起身望着窗外升起的红色朝阳,眼睛被那种夺目的色彩染得亮晶晶的:“依兰罗,从一而终,违誓必死的爱;桔梗,永恒及无望的爱。”
池雪听得面露讥诮,娴熟地打开那条藏匿在贞观殿龙床下的暗道。
他胶视着那处幽暗的秘道,墨眸若找到了可以栖息的黑夜:“您可真残忍,叫她做那种虽然活着,却无望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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