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二天下午。
宗谷祐希把摔坏的旧手机交给上门取件的快递员,坐在狭小的公寓里,看着阳光下飞舞的灰尘发呆。
今天有两个人联系了她。
一个是刚才上门的快递员。
另一个是她的责任编辑黑田先生。
对方先是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最近天气不错老师身体贵安之类云云的废话,接着极其委婉地询问她最近是否有写作的意向。如果有,他随时都能陪同聊天查找资料帮忙整理思路。
宗谷祐希看完,默默删除了邮件。
三年前,宗谷祐希用脸滚键盘随便得来的笔名【nozom】,开始在电川文库旗下的网站上连载。
不过与其将那些文字称之为小说,倒不如说是她记录生活的随笔。
像什么新年的时候有除妖师来家里布置结界、脑袋里有个自称名叫“鬼灯”的人会指挥她和哥哥下将棋、被师从天狗的人类女性牵着手在京都的夜空中漫步、认识的电影演员的皮肤下蛰伏着一只黑色的壁虎妖怪……
在正常人看来,这种充满妖怪灵异的日常根本只存在于玄幻小说里!
他们夸她有妙想、有天赋、有才华。
然后莫名的,她的随笔得到了无数人的目光,还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出版了。
当宗谷祐希捧着那本不算太薄的自己的随笔时,心里忽然没了底气。
甚至有些心虚。
夸她是天才作家这种话,简直像在说别的什么人。
宗谷祐希嘟囔着。
只是把自己的日常生活记录了下来,然后或多或少地进行了加工,这也能叫天才吗?
“就算是纪实,也得有人经历过、然后动笔。”鬼灯突然冒出来说。
“纪实就不是文学了?
“谁要敢说不是,你就把阿列克谢耶维奇的锌皮娃娃兵拍到他脸上,那可是诺○尔选出来的文学奖获奖作品——不过这个作家还挺有争议的,有兴趣你自己了解一下。”
说完鬼灯的声音就像被挂断的电话那样消失了。
他经常这么来无影去无踪,仿佛大忙人。
可事实上宗谷祐希根本不知道鬼灯是什么人。
他的存在就像名取周一身上的那只壁虎。
存在却未知,但又无害。
很是奇妙。
扯远了。
总而言之,自从随笔出版之后,宗谷祐希已经很久没有提笔写过什么了。
每次往回翻看自己曾经写的东西,宗谷祐希都会生出一种茫然陌生的感觉。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宗谷祐希自己很清楚。
就比如说,随笔中有一段关于她半夜出门,偶然在街边碰到一家名为“猫拉面”的流动小摊的故事。
宗谷祐希确实有一段这样的记忆。
她甚至相当清晰地记得,路上自己经过了一片树林。
虽然是城市中心公园的树林,但夜色很深,路灯失修,一闪一闪,没起到半点照明的效用,反而能把人吓得半死。
以及那间屋台小摊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和上面星星点点的油印。
穿着沾着汤渍白色厨师服的老板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的拉面汤底是用猫骨头熬制而成,所以名为“猫拉面”。
而那种陌生茫然得、就仿佛在查看他人经历的感觉便出自这里——宗谷祐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那天半夜出门、还在街上乱逛的原因。
在充满危险的夜中独自一人外出。
就算把大脑皮层上所有的褶皱抹平、把脑子摘了,宗谷祐希都能确信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举动。
可记忆切切实实地呆在她的脑子里。
哪怕它假得像是被人植入进去的。
于是宗谷祐希决定辍笔。
至少在搞清楚这种诡异不安产生的原因之前,她都不会再写了。
不然鬼知道哪天又会多出一段奇奇怪怪的记忆。
午后下了场雨,空气粘稠,贴在鼻尖痒得不行,宗谷祐希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把外卖盒塞进垃圾桶里。
她拿起手机,游戏没引继,打不了。
她拿起手柄,接着回忆起被boss打自闭的惨痛记忆。
她拿起遥控器,想起自己为了不给nhk电视台交钱,连电源线都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最后她打开电脑。作为宗谷祐希的电脑,自从她暂停网站上连载,它最大的用处是偶尔作为音响外放音乐。
宗谷祐希不喜欢在网上刷五花八门的讯息。
她打开电脑后依然是发呆,呆了一会,她忽然灵光乍现,在搜索引擎里键入迹部景吾的名字。
然后——
她被瞬间拉取出的关于“冰帝学园的迹部景吾”的新闻数量震惊了……她只知道他可能在进行一项运动,而且成绩或许不错,但率领队伍连续六年自竞争激烈的东京都赛区脱颖而出、获得全国大赛参赛资格是完全没想过的。
其他诸如辩论赛、马术比赛、数学竞赛等赛事的奖项塞满了“迹部景吾”的搜索结果,昨天与她相遇的人的优秀溢于言表。
这还是她的眼光第一次看人看得这么准。
宗谷祐希大脑一片空白地关闭了网页,又开始发呆。
直到右下角突然跳出软件更新的提示。
点下全部更新的选项,老公寓网速慢得能气死人,但好在软件也不大,很快下完了。
其中一个视频软件更新完成后自动弹了出来。
宗谷祐希正想关掉,结果鼠标在移动中拉取出一小块页面。
是历史观看记录。
数十部电影的封面缩略图排在上面,宗谷祐希拨动鼠标滚轮,发现这些记录里她上次的观看位置居然都位于90分钟以上,有的甚至超过了150分钟。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一部名声赫赫到宗谷祐希都有所耳闻,但绝对不会主动观摩的丧尸片。
宗谷祐希:“……”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活见鬼的感觉。
宗谷祐希没有看电影的习惯,更没有连续地在某一时间段里看过这么多部电影,就连视频软件都是别人帮她装的。
然而现在,宗谷祐希甚至能想起自己彼时在观看过程中还发表过“特效妆好牛”“血浆到底是什么味道的我也想尝尝”的感慨。
……难道她真的要抽空去医院做个脑部ct?!
宗谷祐希痛苦地抱住枕头倒在地铺上。
这时放在不远处的手机短暂地震动了一下。
很少有人知道宗谷祐希的手机号和邮箱,但凡能通过这两种方式联系到她的除了快递员外就只剩下了十个手指便能数出来的亲戚或者几个长辈。
无奈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去捞手机。
手机锁屏打开,被隐藏发件人的姓名显示了出来。
迹部景吾。
手里的手机忽然变得有些烫,大概是手心升腾的温度。
宗谷祐希点开邮件,上面只有短短几行。
因为不想让她担心太久,迹部景吾上午去银行核实了到账信息。
转账在昨晚便已经收到了,他让宗谷祐希放心,并再次为自己昨天不小心撞坏她手机的事情道歉。如果还有其他问题随时可以联系他。
最后,邮件的末尾,迹部景吾说:
祝你度过愉快的一天。
合规合矩的答复。
其实她都猜到了。本来也没指望对方能和自己再多说些别的什么。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下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皮了,刺拉拉地扎得不舒服。
她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迹部景吾昨天的赔礼之一,那盒永生花就摆在水壶边。
马卡龙躺在冰箱里,昨晚回来得太晚没机会吃。
面粉和糖的制品从口腔滑过食道落进胃里。
捉摸不清的悸动也像是被一口一口地嚼碎。
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宗谷祐希想。
马卡龙数量不多,而且个头很小,宗谷祐希飞快就吃完了。
她又灌了自己两杯水,把绒面的包装盒压扁丢进垃圾桶。永生花是用玻璃钢的盒子装着的,颇有分量,宗谷祐希只能另外找了个垃圾袋套着,丢在垃圾桶边上。
还得去查查永生花该怎么垃圾分类。
她拿起手机,把迹部景吾的邮件和联系方式一并删了。
做完这些,被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有人来电,但不知道是谁。有宗谷祐希号码的人不多,无外乎几位亲朋和一位编辑。
宗谷祐希立刻打起精神,做好对面可能是电话诈骗的心理准备,严阵以待。
然而听筒对面传出的声音说:
“您好,这里是黑木町警察局。请问是昨天在我处登记备案的宗谷小姐吗?”
原本以为警局的办案效率不可能很高,结果对面还真告诉宗谷祐希说,昨天抢劫的人已经被热心市民扭送警局。
现在只需要她亲自过去再走一下流程,然后就可以拿回自己的手机。
行吧……
宗谷祐希挂断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出门,只觉得心力憔悴。
她再次换好长裤长袖,顶着快要入夏的午后太阳出了门。
路上她在心里打了好久的腹稿,基本都是该怎么感谢警察之类的话。虽然勉强算是个畅销书作家,但语言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完全是两码事。
差点被晒化的宗谷祐希跟着警员,被领进警局大厅后的一间办公室。
警员侧身让她进入房间时,本来被遮挡了百分之八十的视野豁然开朗。
房间里没有警察。安然坐在其中等待她的是一位少年。
宗谷祐希愣在原地傻眼。
谁来告诉她迹部景吾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看到有人猜迹部是穿越过来的,其实没那么复杂只是过程掺了狗血而已(比如失忆(喂
总体是甜文啦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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