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选择时间, 五百年,一千年, 两千年,三千年… …】
“五百年。”
没想到就这样苟过去了,书册连现身都没有,就藏在那房梁之中,由纪墨陪着看了一场离别之泣。
五百年的话,纪墨有些担心,房梁之中足够干燥,但有些意外总也防不胜防,万一有白蚁之类的搞破坏呢?
“看看, 看看, 这个是什么?”
兴高采烈的小太监冲同屋的室友显摆手上的东西, 盒子之中是易散的书册, 保存得竟然还十分完好,层层包裹之中还能看到那发黄的页面上没有完全消散的字迹。
说到这字迹上, 纪墨就不得不说一说自己的创新了——油性墨, 这是他具有创造性的,起码是自己思考之后制作出来的墨, 比例什么的调和好了,留下的字迹就有了跟油性笔写出来的异曲同工之牢固,便是水洗都不能模糊。
鲜亮如新的字迹图案,配上那泛黄的纸张, 还有特意装裱包裹的锦缎外皮,都让这本被层层密封的书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房间之中一溜大通铺, 打开的铺面却没有几个, 这五百年间,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房舍的格局有了大的变动,这里已经被小太监占据了,这些在外头低头卖乖的小太监,在房间里就不那么安静了。
盒子打开放在床上,里面的包装打开,书册露出来,小太监兴高采烈地说:“这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那天我就看着房梁上有老鼠来着,一鞋底子扔过去,嘿呦,老鼠没打着,鞋子掉下来把我给砸了,当时还说晦气来着,没等回过味儿来,竟是腿上又被砸了一下,幸得隔着被子,倒也不太疼,我还寻思,当时就扔了一只鞋子来着,怎么掉下来两个,莫不是以前谁的鞋子掉在上头?”
小太监眉飞色舞,跟同伴说话的声音倒不大,他的话语活泼意趣,同伴也凑过来听着,目光微微发亮。
“摸索着点了灯,我才发现不是什么鞋子,而是个盒子,幸好这盒子不大,不然非要把我腿给砸断了。”
这话着实是夸张了,一本书册而已,加上加速度,也没那个重量。
小太监胡吹冒撂,听着的同伴也只微微点头,很是信服的样子,听他继续吹嘘这盒子的不凡。
宫中没人傻,何况这些小太监,从不懂事儿被弄进来到现在,看着十来岁的年龄也不大,但资历老的,说不得都在宫中混了五年了,生生死死的,哪个没见过几回,自然也知道轻重,知道怎样跟那些老太监打听一些事儿,就比如说这个带图画的册子。
可惜,五百年实在是太久远的时间,小太监也没什么文化,不能指望他们细数前朝历史,详知这五百年的变革,探究一个物件的古往今来,小太监的打听终止于这盒子不便宜,准备当礼物送上去,换个好位置。
如今他还在御花园中打扫,每天没白天没黑天的,实在是看不到什么出头之日,若是哪日御花园里出了事故,再轮到他当值,便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得也要被问罪。
“最好是跟哪位娘娘,就是再不受宠,总也好过咱们,不说吃香的喝辣的,多少也算安稳,你看那何光,不就是跟了个才人吗?都成什么样了,前儿还拿着一把瓜子儿到我这里问事儿,真是… …”
小太监口风不密,又或者十分信任这位同伴,直接把那本来不应该多说的事情说了,然后又说起这盒子的木料如何如何珍贵,被装在这样珍贵盒子之中的书册定然不凡的事情上。
“我可不傻,这盒子里头的东西肯定比盒子重要,等我以后学了字儿,认识了,我就知道该怎么用了,说不好我的青云路就在这上头了。”
小太监说着往后一仰,翘着二郎腿儿,用这种不规矩的姿势来表现自己的大爷气质。
一个小太监,有什么青云路。
这等值得嘲讽的话,也着实是不通文墨才能说出口了。
他的同伴眼含羡慕,目光看向盒子,看向盒子之中的书册,手指微微蜷起,欲伸还缩。
纪墨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位安静捧场的,连言语都不多说的室友恐怕心思有些深沉,这样的人,不好交心啊。
之后的事,就像是再一次验证他的某种预测一样,果然,事到临头,背后一刀,最后能够离开御花园,换了工作高升了的不是小太监,而是那连着书册并盒子一同献给大太监的室友。
“这宫中的物件,都是主子的,哪个轮到你们做主了,还想昧下东西,丧了良心!”
正在翻找盒子不着的小太监被突如其来的大太监给弄蒙了,这是… …他本来想要献给东西的对象,也是这位,无他,直属领导,实在是不好轻易越过去。
哪里想到… …目光看到站在大太监身旁的同伴,什么都明白了,震惊,愤怒,转折之中的疑惑几可忽略,小太监竟是连“背叛”都来不及指责,因为对方所为是政、治正确。
抛开所有的个人感情,徇私舞弊,发现了好东西,告诉上级,没有一点儿问题,并且这好东西的归属,说是由上级做主,其实就是献给了上级表忠心,从头到尾,甚至都不用沾手那件东西,只要打小报告就好了。
被制住的小太监要被拉下去受板子,这个刑罚,不轻不重,想到那小太监狠厉的眼神儿,他的同伴难得哆嗦了一下,有些迟疑,看向大太监,大太监也正笑眯眯看着他。
他心中一颤,忙又低了头。
“好孩子,你做的是对的,对的就要有奖,正好,王娘娘那里缺个人,你就补过去吧。”
王娘娘是个婕妤,听起来地位不低,但性子着实不好,令人畏惧,可,他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声应了:“是。”
“听话就好,这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要听话。”
大太监说完这句足可令人回味的话,带着人就离开了,明火执仗的,远处,隐约还有压抑的痛呼声,来自受了板子的小太监。
纪墨在一旁看着,有些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幸好,书册的主人已经换了,成了那位大太监,他回到住处,自有干儿子服侍,便有那凑趣的问。
他把盒子放到一边儿,也不很重视,说:“那小子太灵了,真提拔了,扭头就能把你给卖了,就说这盒子和里头的东西,过了他的眼,咱们可就留不下了,若是日后他再卖一回,落到杂家头上的,可就不是板子了。”
今儿这事儿,还算是轻拿轻放了,大太监给那小太监的惩罚不轻不重,二十个板子,不多不少,就是个告诫的意思,对方先想着把东西给他,也透了信儿,还来不及过手,就被卖了,也是可怜那份儿诚心了。
一个干儿子还在给大太监捏胳膊,听到这一句回话,立马心悦诚服,笑着吹捧:“干爹这一说,儿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大太监饶有兴趣,这孩子他也带了一年了,能不能成事儿,可就真看悟性了。
“回头我就去找那被打了板子的,给些药,传个意思,以后他便要对咱们感恩戴德,这次事不成,还有下次呐。那小子也不会好过,总有人盯着他,免得他心中不忿给咱们生事儿。”
大太监听着微微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扭头却道:“这宫里头,你记得了,若是不能直接把人打死,最好留一线,也是个情分。那小子去了王婕妤那里之后就会知道,那位爱恨分明,也没传言中那么不好伺候,说不得日后还要感谢咱们给他选的好地儿。”
“干爹说的是,干爹说的是。”
说话的干儿子再次拜服,没说话管着捏腿的那个,眼风往上扫了扫,也是若有所思。
便是纪墨,在一旁听了,也为这意想不到的结果表示叹服,触类旁通,这等御人之道难以用之御兽,但某些思想,总是能够给人启发的。
【请选择时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四千年… …】
“一千年。”
纪墨真没想到这书册竟是安安稳稳在皇宫之中转了个圈儿,最后转到太监墓里头了,封土的时候还有人叹:“真是好大风光!”
“要不说呐,这救驾的功劳,拿命换来的风光… …”
话语之中的矛盾意思,也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了。
可惜,太风光了,没多久就被盗墓的光顾,这太监墓连个守陵的都没有,当天夜里就被盗了,一众陪葬物品之中,书册就显得很不起眼了,混在盒子之中被带出来,次日天明一看,被那盗墓的汉子丢在地上骂了一句:“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白瞎了工夫。”
“说不定是什么名家作品,赶明儿问问看,若是还能卖个高价。”
另一个说着,两人就又赶在下午悄悄找了人去问,结果,被询问到的书生看着那册子,嗤之以鼻:“哪个朝代的肮脏东西,太监也能著书了,拿走拿走,别脏了我的眼。”
他的动作幅度大了些,被推搪的汉子手一歪,书册就直接落到了一旁的臭水沟里,他当下就扯着书生不许走,骂对方坏了自己祖传的东西。
锦缎外皮早已失色,内页也腐朽,这一跌,便是四散,多数都在水沟之中浸了那黑水。
“去去去,拿走拿走,晦气晦气,竟是碰上这等事儿!”书生随手甩出一钱银子,一边骂着有辱斯文,一边疾步快走,生怕被缠上的样子。
汉子眼疾手快地捡起银子,冲着那书生背影“呸”了一声,另一个藏起来的汉子过来问:“怎么就这样算了?”
“得了,还能把人得罪死了,你知道这书生背后有没有靠山,就当倒霉吧,本来卖相还不错,说不定能得个高价呐。”
两人再看了一眼那污水中的书册,这么会儿的工夫,书册已经若陷入流沙之中,只留下一层快要腐朽的外皮了。
“唉… …”
明珠暗投,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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