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似乎能够听到门外的交谈声,细碎而杂乱,分不清具体是什么, 渐渐远去, 检查库房于他们也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吧。
库房之中,无人能够看到的纪墨想着刚才那些人的样子,都是男奴, 少年男奴?看起来相差无几的年龄, 人数还不少,所以, 这五十年,朗日城的发展还很好吗?
五十年,朗阁恐怕已经不在了吧,所以他的王印被废弃了, 孤零零留在库房之中, 还是说他早在五十年前,就使用了新文字的王印?
心中一堵, 若是早早用了新文字的王印, 那么这块儿王印除了占据一个“第一”就再没有什么优势了, 也许还有那几年使用的时间留下的印记?
对这个,纪墨都是不敢保证的,实在是草原上比起颁布什么告示文字,传递圣旨命令, 还不如直接派了上好的骑手,号令兵一样, 跑过去口头通知就行了, 能够被派出去通知的都是信得过的人选, 就算是传话会传走样,只传一次,也不会走样太多,更不要说这种人都是有些经验,也算是专业的了。
所以,这第一块儿朗阁王印雕刻出来,用过多少次,都在什么场合什么环境留下了什么样的告示,纪墨都是无法细数的,他埋首雕刻,哪里想到那么多,却在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没有这些看起来细碎而无用的知识,他就缺点儿底气。
不过,已经在考试中了,缺,或者多,似乎都没什么重要了,看吧。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
黑暗中,系统屏幕的这句话非常亮,一下子刺痛了人眼。
纪墨怔了一下,所以呢?所以这五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吗?在库房吃灰?
“一百年。”
老老实实地按照顺序往后走,他希望从那些零碎的有关考试的片段场景之中,猜想出这些时间内的变化。
他想到了哥哥纪辛,想到了已经衰老不堪的纪母,还有可能会因为养老问题被接过来的阿列,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他们多想想,若是能够多少知道一些后世的情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利用起来。
这一想,他又想到了第一个世界,他留给杨枭的那些话,那是他第一次参加考试,第一次透过考试片段知道一些后来的事情,心中多少还残存着一些兴奋之情,透露出来一些关于后世的信息,不知道会不会给其他人留下更多的神秘感,让他们能更长时间地记忆自己呢?
如果说第一次是兴奋之余把不住分享的嘴,有意显摆一下,那么这一次如此循序渐进,试图多知道一些,除了为亲人考虑之外,也是想要让那种神秘感再次被渲染,也许,这样自己的作品也能够得到更多的重视。
不过,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加分项就是了。
想到自己看到的算是既定事实,而自己透露出去所产生的影响根本无法改变这个既定事实,纪墨又有些泄气。
一系列的心理活动用时很短,再有光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凌乱之景了。
房屋在震颤,上方似乎有尘埃落下,地面似乎也在摇晃,这是地震了?
纪墨听到叮叮咣咣的声音,库房的门被砸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奴扑进来,随便从边儿上拿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塞到衣服里就往外跑。
他不是最后一个,在他后面,陆续也有一些男奴扑进来拿了东西就跑,外面还有哭喊声,似乎是女声,又像是年老的变了调的男声:“山神发怒,山神发怒,山神在惩罚我们!”
“请原谅我们!”
“山神发怒,山神发怒了!”
跟着一同哭喊的还有好些个,差不多都是类似的句子,简短有力,又透着某种凄凉绝望,他们甚至都没有逃走,从敞开的门看出去,纪墨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老人在冲着一个方向叩拜。
之前在库房之中,一片黑暗,纪墨分不清楚东西南北,这时候看到外面的景致,老实说,一百年过去,景色大多不同了,但有些建筑的影子还是能够略作判断的,那个方向,应该是天山方向。
朗日城就是在天山脚下的,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
外面一片灰,黑灰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浓重的灰雾很快袭来,被灰雾笼罩的人连喊叫都嘶哑起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很快就有人影倒下的样子。
那位老人倒是没这么快倒下,他本来就是跪拜着的姿势,低处的空气大概还好,但也没坚持多久。
很快,说不清到底是多长时间,就有一股汹涌而来的洪流。
“艹,火山!”
纪墨忍不住惊叫,这分明是火山喷发,那分明是滚滚而来的岩浆,所以那种震颤,一方面是因为这时候的房屋质量不过关,无法有效避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火山喷发带来的震感吗?
他眼睁睁看着那快速流淌过来的黑红色的岩浆把老人覆盖,那种热度,最先遭殃的腿部让人还来得及发出令人恐怖的尖叫声,绝望的嘶鸣。
周围,所有,似乎,目力所及的能够看到的人都没有逃掉这波岩浆大潮的覆盖。
不仅是人,还有建筑物… …
库房并不会成为一个例外,纪墨看着这座房屋倒塌,塌下来的房顶和墙壁层层遮盖了放置朗阁王印的木匣,但之后,所有都被岩浆覆盖,表面的黑色,下方的红色,被烧了?
心血毁于一旦,不知道该不该为其心痛,又或者是庆幸已经过了五十年,及格保底,不至于重新再来。
话说,如果考试不通过,会给补考的机会重新考,还是说直接重修,又有甚者,直接把自己“开除”,任由自己死亡或者“回家”,再重新挑选人来学习考试?
目前为止,系统还不那么智能,似乎就是一段设定好的程序,连说明书都没有,更没有办法回答纪墨的疑问。
纪墨不敢赌,不敢放任最坏的结果,谁知道会不会被系统丢下,至此就在这等落后的世界之中生活,又或者是更坏,当下死亡,再没有了以后。
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要自己思量其中有多少可能致死,活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为自己感慨了一句,纪墨看着那依旧汹涌的岩浆,少了房屋的遮挡,他的视线一马平川,所能看到的却并没有多少人间惨剧,所有,都在瞬间被岩浆遮盖了。
速度,太快了!
最表层的岩浆,那种黑灰色的痕迹,让纪墨想到了朗日城附近的土壤,他曾经还想过这算不算是黑土地那种沃土,如今看来,根本就是火山灰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残留下的颜色嘛!
既然天山是火山,肯定不会只喷发这一次,但以它如此长的时间间隔来说,若是之前没人在附近生活,很难把这些流传下来。
把朗日城修在火山附近,朗阁当初真的不是被南边儿的人坑了吗?
纪墨听纪辛说过,他们都没有建城的经验,是去南边儿抓了奴隶来做的,也就是说那些奴隶肯定不情不愿,天知道其中有没有地质方面的专家,直接给找了这样一个好地点,又或者是朗阁一拍脑门选择了这里,那些人发现不妥当也不说。
将心比己,纪墨觉得要是自己,自己也不说,哪怕有生之年看不到这段“报应”,知道他们迟早有一天要遭到报应,生活都能快乐起来。
至于这一场大灾之中是不是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无辜的奴隶什么的,可能那些人也不会多想吧。
谁也没有前后眼,不知道真正发生的时候是多少年后,也就无法做出相应的准确预测,赌的只是一个可能罢了。
事实上,还不好说那些奴隶之中是不是有这样的地质专家呐。
也许只是自己想太多。
乱七八糟,纪墨想了不少,回过神来,眼前再次出现了时间选择。
他的双眸骤然一喜,这是… …这是说… …
两百年,无事发生,岩浆已经冷却,渐渐成了黑色的土壤,这边儿没有生草,不会有放牧的人过来,远远地,似乎能够看到有人在边缘叩拜,风声中传来了长调的歌,讲述的是一个名为朗日城的传说。
五百年,草已经生长起来,这里重新有了部族的踪影,来来往往,有人从废墟之中挖掘出了黄金,有人找到了水晶骨,这可真是值钱的玩意儿,天山附近,朗日城旧址,再次热闹起来。
每次看到有人经过曾经的库房所在地,经过朗日王印的所在地,纪墨的眼睛都要放光,这些寻宝的人啊,为什么不能多挖一下呢?也许就是一个锄头的距离,他们就能找到最大的惊喜。
不管怎么说,一个传说中的王用过的王印,总是更值钱吧。
可惜,传说一直有,他们也都知道这里是朗日城旧址,还知道朗日城惹怒山神导致天火降临的故事,在此基础上,说朗日城惹怒了山神的有,说是惹怒了火神的也有,众说纷纭,还有孩子为此争吵。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挖到朗阁王印,让它再次倒手流传,增加一些传说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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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阁没有活五十年,但朗日城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