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儿没见到人, 知道他们可能会上山,纪大郎就一边喊着一边往山上寻了,听到回应, 住了嘴, 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人影下来了,果然在这里。
“一时没留意, 时间晚了, 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过去了, 你带三郎回去吧。”曹木之前是抱着纪墨的,这会儿一转手,直接把纪墨塞到了纪大郎的怀里,再要离开, 发现纪墨抓着他的衣领不松开, 抬手在他的小手背上拍了一下:“松手!”
“师父,不走!”纪墨下意识喊出了这一句, 然而他手上力道不足, 还是被曹木和纪大郎拉开了, 曹木对他笑了一下,又摸了摸他的头:“你乖乖地休息两天,明天我要去镇上一趟,等回来了就去找你。”
村子里头没什么卖东西的, 日常所需要不是靠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要不就是自己到镇子上去买卖, 他们村离镇子不是太远, 买卖东西来往一趟还是很方便的。
纪大郎不知道弟弟为何这般恋恋不舍, 酸道:“行了行了,又不是见不到了,快回去吃饭。”
没再跟曹木招呼,纪大郎抱着纪墨转身就走了,纪墨趴在纪大郎肩头,看着曹木,嘴里喃喃:“师父——”
曹木在后头站着,摆了摆手,他的身形并不矮,但因为驼背的关系,天生带了些直不起来的感觉,让人看着不舒服,渐行渐远,那人影也如山上的歪脖子老树一样,愈发不堪了。
“你说说你跟他才认识多久,竟是比跟我都亲了,小白眼狼,就知道向着外头人。”纪大郎心里不满,还在嘀咕着。
纪墨已经看不到曹木人影了,干脆以一个省力的姿势窝在纪大郎怀里,春日晚来风凉,两只小手互相一揣,缩着脖,还没脱去的夹棉外套有点儿臃肿,像是一个大号的团子,被抱回了家中。
“三郎是越来越沉了!”
纪大郎一进院门,就把人放下来了,自己抹了一把汗,抱怨着。
纪父听得瞪他:“你比他大那么多,抱着回来还累着你了?”
这话明显音儿不对,纪大郎不敢接,嘿嘿笑了两声,就帮着纪母端碗碟去了。
吃完饭后才说起今日为何晚了的事情,纪大郎直接道:“也不知道他带着三郎在山上鼓捣什么,可能弄好了,明日要去卖了,之后两天都不用三郎过去,说等他回来了会过来找。”
“找什么啊,还真把这当个事儿了。”纪母这般说了一句,见纪墨小嘴撅起,不乐意的样子,冲着他笑了笑,“行行行,等他回来了,你们玩儿去。”
“这是卖什么东西啊?不是去镇子上卖?”
镇子上一天就能打个来回的,若是去远的地方,可能就是去远的地方吧,曹家那些人,纪父想,若是自己也不乐意给她们知道自己有钱的。
纪大郎听说了曹家小姑子的事情,陪嫁一亩地可真是新鲜事儿,跟纪父说起来,纪父白他一眼:“那一家子,你还羡慕咋地?”
“不羡慕,不羡慕。”纪大郎连忙摆手,他们家也有一亩地,这是为了不被打入贱籍之中,但那地他们自己是不种的,租给了旁人去种,每年只给他们分些粮食就是了。
这种形式在村人之中也不是少见,总有些富裕的不肯子孙受这个苦,想要改个门第什么的,纪家如此,并不扎眼。
又说了一会儿往后生计的问题,晚饭后的闲谈就散了,纪墨怏怏不乐,被纪父抱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之后的两三天都没有曹木的消息,纪墨焦急等着,他总觉得是有点儿什么事儿的,这么等了七八天,曹老婆子找上门,他才知道曹木竟是一直没有回去,而且还把家当都卖了,很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我的天爷爷啊,这可让人怎么活?总共就那两亩地,都卖了,都卖了,什么都没留下,连那房子,他都卖了,可真是个狠心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娘几个啊!”
曹婆子跑到纪家大门上哭丧,非要让纪家交代一个曹木的去处,若不然就要找纪家麻烦,要纪家赔偿她们家的那点儿东西,再不然,她们就要住到纪家来,让纪家养着。
纪父不是个好欺负的,听着曹老婆子絮絮叨叨,越说越过分,跟她说理也不听,当下怒了,一扬手,拍开对方要扯自己衣领的手,高声道:“看你是个婆娘,不和你计较,你还真当我纪家是好欺负的了!不要说你的儿子我们不知道去处,就是知道了不告诉你,你在这里哭死了也没用!还敢上我家来威胁,行啊,你来啊,你敢来,我就敢卖,几个又懒又馋的婆娘,在这里卖不上好价钱,镇子上总有人要,放心,不让你们吃苦受累,躺着就来钱!”
平时纪父不发火,总是好脾气的样子,跟谁都是和气生财,但真的发起火来了,那样子,可真是把人吓坏了。
村里头对纪父在镇子上的关系是又羡慕又嫉妒的,他们没那个胆量,撞不开那些门户,于是纪父就成了村中仅次于村长之类的“大人物”了,关系摆在那里,谁知道纪父能够找来什么人做点儿什么事儿,这种未知才是让人畏惧的。
曹婆子不知道纪父的深浅,但她知道纪家跟镇上的关系好,生意好,今日也是昏了头了,这才仗着纪墨是曹木弟子的说头来找茬,否则… …
她也不是一个来的,身边儿还跟着几个同村过来看热闹的,吵吵嚷嚷这一闹腾,有人还真的看她哭得可怜,帮忙说话。
纪父都懒得跟这些不讲理的说了,还是纪母站出来摆事实讲道理,说明白了曹木之前说是师父,其实就是看孩子哄孩子玩儿而已,而他们家出的衣服礼物饭食之类的就是报酬了,彼此之间是钱货两讫,没什么谁欠谁的,找到自家要人是没道理的。
这话说得很多人都不吭声了,的确,在众人眼中,曹木是没教这个小弟子什么的,每天带着干活倒是有,送水喂鸡之类的,也是众人看在眼中的。
再加上,曹家的两亩地和房子,也都不是给了纪家,曹婆子过来闹,真是没道理。
有明白人听懂了,自然会劝着曹婆子,不让她胡搅蛮缠,曹婆子也不是真的不懂道理,就是有时候头脑发昏,她心里跟众人的看法是一样的,都认为曹木跟纪墨的师徒关系并不成立,如此,似乎也没那么立场坚定,看人给了台阶,就下了。
纪母代表纪家再次重申,他们根本不知道曹木的去向,最后还刺了曹婆子一句:“当娘的都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我们这些外人又怎么知道?”
这话也是没错,其他人都在私下说是报应,曹婆子之前跟曹木的关系不好,这不,报应来了。
回村的路上,陪着曹婆子的那些妇人就说起来她往日做事的不对,这些事,以前谁都没和她说,乐得看她犯糊涂,给大家添个乐子,如今个个说起来都是军师一样,头头是道。
才在半道上,就听得同村人喊着过来了:“曹婆子,你快回家,你家都被你媳妇搬空了!”
曹婆子一听,也顾不得装可怜听道理了,脸色发白,缓了一缓,快速往家跑去,家门敞开着,里头什么都没了,就剩下院子里坐地大哭,似还被打了两巴掌,脸颊红肿,头发凌乱的曹家女儿。
“女儿啊,这是怎么了?”
曹婆子疼爱女儿,忙先看女儿的情况,对方指了指屋子,曹婆子又飞奔进屋子里头看,还真是被搬空了,除了不好搬的床,柜子桌子,凳子椅子,连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没剩下,有一样拿一样,全都没了。
“这是怎么闹的,这是怎么闹的?”
曹婆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左邻右舍生怕沾上腥,在外头看着,还有人说是她两个儿媳妇娘家人来了,把人带东西都搬走了,他们来的人多,村人也不好拦不好管的,实在是曹家这些年过得糊涂,丈夫都没了的寡妇好生养着,还跟小叔子在一个屋檐下同进同出,让人看着就不妥当,若非曹石头那个性子,恐怕真的会有些风流话传出来。
“这是要了我的命啊,天杀的,竟是这般… …”
出了房间,一屁股坐在院子地上的曹婆子嚎啕大哭,她总算明白过来两个儿媳妇撺掇她去纪家讨说法的用意了,分明是得空搬空曹家。
东西都没了,她一个老妇人,带着个不顶用的女儿,该怎么去那两家把东西要回来?就算是要回来了,又往哪里放?这房子,眼看着也不是她们的了。
买了曹家房子的是镇上的一个大户,派来收房子的家丁个个如狼似虎,哪一个都不好惹,曹婆子不敢跟他们胡搅蛮缠,被赶出来之后去村长家门口哭,最后被安排了一下,把曹婆子的女儿紧着嫁了人,再把她这个孤老婆子接到身边儿奉养。
说是奉养,其实就跟多了个不要钱的下人一样,各种杂事家务都成了曹婆子的事儿,做不好了连口好饭都吃不上。
连她女儿成了这家儿媳妇,也是要接受一番再教育的,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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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隐忍,一朝报复,这就是曹木了,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