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宜没有说话,只拿着没有味道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枯燥、没有滋味。
景欢看不到世子的人,只瞧见了一片衣袂。小脑袋往里钻了钻,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又朝周遭看了一眼。
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人。
世子良久不语,她催促世子:“阿舅、阿舅,你可听到了我的话。”
“听到了。”徐安宜站起身,衣袂翻飞,将薄毯随意搁置,慢悠悠地走至窗户旁。
景欢悄悄来的,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对襟裙裳,莹白的双手攀着窗台,一双眼睛就像胶水一般黏在了世子身上。
徐安宜脚步虚,眸内凌然。两人隔着窗台对站,景欢扬首看着他:“阿舅。”
小姑娘声音软糯,就像掺了糖的酒酿圆子。
“想到答案了吗?”
景欢犯难了,目光又落在了世子的脑袋上,依旧是粉色的泡泡,并非是青色的,可见是不贪财。粉色意为清心寡欲,都不知晓他心中所念。
贪财倒也好办,不贪财,又没有欲.望,她就拿不出东西来交换。
“阿舅,你清心寡欲,想女人吗?”景欢拿不定主意,不缺银子,就想想其他办法。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有些奇怪。
“清心寡欲?”徐安宜说话的间隙捂唇咳嗽两声。天气不好,他的身子就跟着不济。
景欢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世子的举止,一双眼睛撩人心弦,瞳仁乌黑,带着盈盈湿润,就这么盯着对面的世子。
徐安宜被她看得侧眸,相比较景欢的眸子,他的眼睛深邃冰冷,毫无温度。
“我并不是……”他止住,感觉自己被带到阴沟里去了,他有些生气,“进来。”
景欢这才点点头,从门走进去,琴就摆在了软榻旁,棕色透着色泽。
徐安宜也穿着月白色的澜袍,五官柔和,神态比冰冷冷的不像活人。他凝着景欢身上的衣裳,略微一笑,修长的指尖拨过琴弦。
叮咚作响,琴音从指尖倾泻而出。
“阿舅,你缺什么?”景欢询问。
徐安宜负手而立,目光略过她腰间的香球上,金丝镂空,小小的一只。
景欢立即说道:“这是香球,阿舅喜欢?”
徐令宜不说话。景欢有求于人,没多想,将腰间的摘下递给世子,“您喜欢,就送您了。”
徐安宜没有拒绝,接受了,道一句:“你的香球呢?”
景欢眨眨眼睛,知晓王妃不喜他二人私下来往,她聪明道:“丢了,明日再做一只。”她不明白世子为何要她的破香球,有甚可好的,她捏的,很丑。
她很聪明,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想了想,还是说一声:“里面的香料要日日更换,不然会不香的。”
“我缺一块放花蜜的点心。”徐安宜将香球随手搁置在软榻上,似是不大感兴趣。
书房内今日换香了,换成温馨的兰香,香气清淡而让人愉悦,香料极为昂贵。
景欢待久了,觉得浑身舒畅,她低眸看着世子拨弄琴弦,面容粉妍,修长的眼睫翻卷。那双手一如既往的好看,恍若浮光的美玉。自己藏于袖口中的手轻轻拨动,她也伸手去拨弄琴弦,想感受一番美玉的美好。
她碰琴弦,徐安宜收回手。景欢摸空了,她懊恼,坦白说了一句:“阿舅,你的手真好看,比姑娘的还好看。”
徐安宜垂眸,浓密的眼睫将他眼底的神色都遮掩住了,蓦地出声:“ 景欢,你这么夸一个男人的手好看,是会出事的。”
景欢懵懂,目光还是落在那只白玉的手上,旁人的手是牵着妻子的,而阿舅只能抚琴,是不是寂寞了?
二十三岁还是孤家寡人,真的很可怜。她望着阿舅,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襟口上,那里露出一点肌肤,自己小脸红了红,好意提醒道:“阿舅,衣衫该穿好。”
外间小厮急匆匆地在外跺脚,朝着景欢眨眼睛示意。
景欢瞧着他头顶上蓝色的泡泡,权力的**。她看到装作没有看到,绵绵软软地喊着世子:“阿舅。”
徐安宜闭着眼睛,睁开眼睛,就瞧见景欢灵动的眼睛,纤长的眼睫弯弯,透着狡黠,“你与其他男子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景欢皱眉,她在想该如何提醒世子外面的小厮心思不轨,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到这句话后,眉眼展开,“不会,你是九欢的阿舅。”
忽而灵机一动,她朝着世子盈盈一拜,“阿舅,我先回去了。”
徐安宜眼睛紧闭,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总之,就是没动。
景欢跨过门槛,在小厮面前停了停,认真看了看他,故作惊讶,道:“瞧着你有些眼熟呢。”
小厮立即跪了下来,眼睛落在景欢的鞋面上,是上好的蜀锦,他磕头回话:“姑娘说笑了,小的刚来几日。”
“那是我记错了,你莫见怪。”景欢眯着眼睛巧笑,习惯性朝腰间摸了摸。
腰间空空如也,香球被世子抢了,罢了罢了,回去重新捏。
景欢前脚走,小厮后脚就被徐安宜喊进书房,“何事?”
小厮王平是刚送进云欢小榭,还是王妃亲自提了进来的,王平机灵,以来就讨人欢心。
今日过来是传周大爷的话,他小心翼翼地复述着话:“大爷想您明日去前厅坐坐,明日周公子给景姑娘赔礼。按理来说,周公子是该找岳父母道歉的,可她父母双亡,又喊您舅舅,周大爷想您去坐坐,到时就算全了礼数。”
徐安宜没有说话,神色淡淡,凝着王平半晌,久久才道:“你也辛苦了,我知晓这件事了,告诉周大爷,我做不得景欢的父亲。”
景欢对外是‘来历不明’,倘若他这回去了,关系可就复杂了。
王平为难,他收了周大爷的银子,周大爷还保证只要世子答应下来,他就自己谋个管事的差事。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错过,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王爷在场也听了,并没有拒绝。这也是王爷的意思,世子您再想想,不能让王爷不高兴啊。”
“你去回禀王爷,我不答应。”徐安宜直接回绝,“至于你……”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一声,“不如去周家待着,安王府留不住你。”
王平慌了,不知好端端地被赶走他。出了安王府,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周家更不会看他一眼。
“世子、世子、小的不知哪里做错了,您高抬贵手……”
徐安宜并不理会他的求饶声,咳了两声,转身会里间,瞧见了桌上的香球,顺手就拿起,随手就系在了自己腰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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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妈妈又去屋里请景欢去前厅。
景欢是府里格外特殊的姑娘,没有爹娘,按照辈分,是安王爷的孙子辈,跟着一众小姑娘排序行九。不过也没人承认她这个九姑娘,倒是世子见面就会喊一声‘九欢’。
周妈妈打心底里不敢小觑这位来历不正的小姑娘,自己刚吃了亏呢,她小心翼翼地去喊人。
景欢才敢起床,坐在妆台前发怔,磨磨蹭蹭地梳妆,随意吃了些早膳,跟着周妈妈去前院。
周家人在前堂同安王说话,景欢来得早了些,前面的人还没说完话,她再度被丢在了屋里,无人搭话。
屋内憋闷,她推开南边的窗户,隔着窗户瞧见了坐在树荫下的世子。
徐安宜穿着黑色常服,病弱的身子散着凛冽的气场,手中捧着茶,他面前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唯唯诺诺,脊背都挺不起来,就差没有跪下去了。
徐安宜抬首,就见到窗下的小姑娘,他站起身,带着青年走了。
景欢从背影认出青年就是周元武,两人在一起会说什么,世子会帮他退亲吗?
世子惯来不爱管闲事,对府里的兄弟侄女侄子也不会多看一眼。安王姬妾不多,前面四个儿子都是侧室生下的,侧室还都生了女儿,不过都已出阁。府里剩下的姑娘都是庶子们生的,都是安王府三代的姑娘。
景欢见的最多的就是七姑娘、八姑娘,男孩儿们在读书,几乎不碰面的。她见得最多的陌生男子就是周元武。
周元武是书生,身子健康,肤色如小麦,不如世子白皙。想起昨日他对落日说的甜言蜜语,捂着胸口就想吐。
他头上的黄色泡泡,还有那些贪婪的话,都让人生不起喜欢的心思。
“景姑娘。”外面来人了。
听到声音,景欢厌恶,面上表情淡淡的,她将窗户关起来,快速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门在这个时候打开,安王妃领着人走进来,门口摆着一面屏风,恰好挡住了景欢。
周元武着一身云锦澜袍,腰间环佩美玉,面色温润,眸内皆是一片温和,翩翩郎君,让人眼前一亮。
安王妃从中说和,表面上为景欢说了几句好话,周元武矮下身子,接连应承,并承诺日后定对景欢好,内宅一事都听她的。
“就是、就是,日后行事也当心些。我治下不严,也让你受了委屈。”安王妃叹气,揽了些罪责,又看向景欢,“你怎地不说话呢,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语气和蔼,可话意带着警告,让景欢见好就收。
景欢没有理睬一唱一和的两人,习惯性看向周元武的头顶,头上冒着青色的泡泡,还贪财呢。
周元武没有见过景欢,只在婢女口中听过几句,当自己未来的妻子走过屏风,他见到了。
眉如远黛,肤若凝脂。他看得出神,已然忘了身旁还站着自己的姑奶奶,眼中只有自己美貌倾城的未婚妻。
他放肆地打量着景欢。景欢惊讶地发现他头顶上的泡泡从青色变成浅浅的黄色。
色.欲。
一见面就动了色.欲,景欢心里作呕,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
她还没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咳嗽声,周元武浑身一颤,脸色变了。景欢瞧见他头顶上的黄色泡泡消失不见了,变回了粉色泡泡。
更奇怪的是,粉色泡泡在减少,是有灾祸了?
世子不过一声咳嗽罢了,怎地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