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中都。
因着未能带回金曼陀入药,霍隽虽然一直淡定从容,但众人也都看得出,他的身体正在一天一天变差,这让谢诩凰也一天比一天心生焦虑。
她无法后悔自己当时做了那样的抉择,可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心中又焉能好受,可这天下也确实再难找出那样千载难得的灵药。
晏九好不容易用了药,让伤势稳定下来,没有再继续恶化,直到霍隽睡下了,才到外室去见了等在外面的人。
“这样的状况,再这样时常发生,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一脸愁绪地说道。
霍隽这是多年旧伤,先前确实恢复起来了,但还未稳固便出战受了伤回来,没有那种罕有的灵药,实在很难调理得回来,极有可能这一辈子都得这样缠绵病榻不可了。
谢诩凰紧抿着唇,望向坐在一旁的逗着孩子玩耍的白须老翁,起身道,“老前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先前不是都已经告诉你办法了吗,是你自己没有把东西带回来,现在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怪不得我们的。”老头子扭头朝她说道。
“你们行医多年,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是可以入药的,我再去找来也可以。”谢诩凰道。
在当时燕北羽伤到那样的情况下,就算事情再来一次,她也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但也并非是要弃大哥于不顾。
她只是想……只是想大哥的伤势还有时间再去想办法,而那是燕北羽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她再去多想其它的办法。
“你当像金曼陀和婆罗花这样的是大白菜吗,想要一种就能种一片?”白须老翁瞥了她一眼,拿开不断扯他胡子的沅沅,说道,“就是因为难得,所以才贵重,哪那么容易有的。”
谢诩凰深深的沉默了,其实,他们也算是幸运的了,婆罗花和金曼陀那样难得的东西都也得到了,只是世事的变化,总是出乎于他们意料的。
“好歹你也活了大半辈子了,想不出办法治伤,你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晏西没好气地哼道。
当时若非状况实在紧急,小谢也不会不顾霍隽的伤势,把金曼陀给了燕北羽,若是谢承颢那厮上道一点也帮忙了,何至于到那个地步。
“那你有本事,你来?”白须老翁挑眉,冲着晏西叫嚣道“你知道老头子我把一个快废掉的人治得活蹦乱跳多不容易吗?”
“啧啧啧,一个个都自称神医,医圣的,丢不丢人。”晏西一脸鄙夷地道。
“臭丫头,你再说一句试试?”白须老翁觉得自己被一个晚辈一再轻视,很是不高兴。
“晏西,别吵了。”晏九出声,打断了又要跟人吵架的晏西。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办法医治霍隽,不是做这些无谓的斗嘴,小谢也自回来之后,好几夜都没有合眼好好睡一觉,生怕霍隽这边会出了什么变故。
谢诩凰沉默地坐下,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大哥的伤了吗?
她是多想亲口告诉他,龙靖澜并没有死,她就在高昌王城躲着,可是大哥如今身体病情反反复复,她如何敢告诉他,让他长途跋涉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白须老翁拧眉捋着胡子想了想,道,道,“不然就拿另一个办法试试,你要是自己愿意的话。”
“什么办法?”谢诩凰紧张地追问道。
“那两小丫头说,你是用过婆罗花入药的,那是比金曼陀还要珍贵的东西,起码数年之内都还有血液里都还有药力,如果你愿意以你的血入药的话,虽然效果肯定是比不得直接用这些东西入药,但加以其它的东西辅助,也许可行。”白须老翁看了看她,一脸凝重地说道。
“我愿意,还请前辈尽快。”谢诩凰不加思索地道。
白须老翁皱了皱眉头,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就算你体内的血有婆罗花的药力,可毕竟是很少的,短则数月,多则半年,每天要以血入药,就你现在那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能撑得住多久?”
“能行的。”谢诩凰截然道,她实在不忍再看到大哥这样被伤病折磨。
“小谢,这么做太危险了。”晏西立即开口道。
从生下两个孩子,孩子又一直是她自己抚养,身体并不如以前那般好了,这在天天放了血入药,几天还行,时日长了,人也撑不住。
“好好调理着,应该没什么大碍的。”谢诩凰道,如果这是唯一有希望治好大哥的办法,她不能放弃。
“可是,你自己真的要想好了,这中间就是断了一天,也就相当于前功尽弃。”白须老翁说道。
晏九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他了解她的禀性,只要她自己认定了,谁劝也是徒劳的,但这样的办法却实在是危险。
“还是这些天,先以补血的药材,给你调理了身体再开始稳妥些。”
谢诩凰抿唇想了想,虽然自己也急于治好大哥的伤势,不过还是休养一段身体再开始,这样才能更好的坚持下来。
“行了,那就这么办吧,我出去再取些可以用的药材回来。”白须老翁说着起身离开。
“这事,还请各位保守秘密,谁也不不要向大哥提起。”谢诩凰扫了一眼屋内的人,郑重的叮嘱道。
以大哥的脾气,若是知道这药是这么来的,说什么也不会肯接受医治的。
“好了,这些天孩子就先交给罗兰和那宝珠看着吧,你好好养着身体要紧。”晏西道。
这两个家伙看似人小,可要看着他们,还着实是件累人的事儿,起码这些天她也充分领教了他们的厉害,一点都不比他们那老子省事儿。
于是,一连好些天,她也就借着孩子走不开,没怎么同霍隽一道用膳了,每日厨房送到她房里的都是补血的药膳和汤药,原本一向对吃食挑剔的她,也都硬着头皮咽下去了。
两个孩子虽然夜里还是跟她睡,但白天大多都是由罗兰和那宝珠带着,快到一岁的小家伙,扶着东西倒能自己走两步了,只是却得人时时刻刻盯着,不然一不小心就自己一头撞到了。
谢承颢倒是时常过来,与两个孩子玩得起劲,她一再赶人,还赖着不肯走,一不留神还把孩子带去岛上看鱼抓蝴蝶。
她休养了半个月之久,霍隽的伤势又一次复发了,她要求了晏九他们开始以血入药,但是一般都是由晏九亲自来取血,毕竟是大夫知道轻重,故而每次划多大的伤口,放多少血都是刚刚好的量,也不会伤及到筋脉。
不过,好在是四五天的用药,霍隽的伤势有了些许的起色,这才她大喜过望,总算还是有办法能治好他内伤的。
为了不让霍隽发现异样,每次取血都是从手臂上,故而衣衫遮着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是时日久一点,难免面色会有些看着憔悴起来。
“宛莛,你是这些天没休息好,怎么面色一天比一天差了。”霍隽在午膳时,皱了皱眉头说道。
这样子,再下去,都快赶上他这病人的模样了。
谢诩凰淡然笑了笑,道,“璟儿和沅沅这几天晚上不太乖,所以半夜会起来,大约是没睡好。”
霍隽闻言,望向桌椅上两个等着娘亲喂饭的小家伙,“你们两个小祖宗,怎么那么不让你娘省心的?”
“估计等春天晚了,差不多能走了,懂事儿了就轻松些了。”谢诩凰一边喂着两个孩子吃东西,一边笑语说道。
霍隽看了看屋中没有其他的人,便问道,“宛莛,你就没有打算过,带孩子离开北齐吗?”
他看得出来,自她从高昌回来人似有些许的变化,他猜想应该是因为燕北羽的缘故,只是这些天周围一直人来人往,兄妹两也未曾好好谈过心事。
“这些,等大哥你的伤势好些再说吧。”谢诩凰道。
她确实有过那样的念头,但目前的情况下,要从北齐走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一个人要带着两个孩子,而且大哥伤势还未恢复,离开这里不会再找到这么医术过人的大夫帮他医伤。
“宛莛,谢承颢这个人心思太深,信不过。”霍隽直言道。
他看似对她处处宠爱,什么好的都给她,可是他看得出来,那并未用过几分真心的,他不想自己唯一的妹妹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最后却要在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身边孤独终老。
燕北羽那个人,他确实不够了解,但他想能打动她心的男人,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不管如何,他是尊重她心中所真正选择的人。
“我知道的,大哥,你只要好好养伤便是。”谢诩凰给孩子擦了擦脸上的汤水,淡笑说道。
她每一天,无数次都想要把龙靖澜的消息告诉他,可又怕他知道了,不会再安心医治伤势,执意要去高昌,所以又一次又一次地忍了下来。
霍隽无奈叹了叹气,只恨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也不能帮上什么,便是真让她走,要把他和两个孩子都带出北齐,那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就算真的要走,那么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南楚,在还不确定那里能是安身之处,也还不能轻举妄动的,而谢承颢也不会轻易放了她再出宫去。
“不然,等我身体好些,还是先带璟儿和沅沅去折剑山庄。”
只要孩子到折剑山庄,有师公庇护,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介时她再想办法将她从北齐宫里救出来,也就容易一些了。
谢诩凰抬眼望了望他,摇了摇头道,“谢承颢不会让我和孩子,轻易离宫的。”
孩子一旦回到折剑山庄,那么也就表示会让燕北羽知道他们,那时他也会猜测得出大哥是想把她也带走的,但他伤势还没有恢复之前,她是不能拿他和孩子去冒那样的险的。
再说,还有龙靖澜在等着他去高昌,十二载的生死相隔,这一面的相见,对他们太重要了。
他们两个人,都为她做太多太多的事,可她也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事儿,耽误本该属于他们的幸福。
“事在人为,咱们该早做打算。”霍隽道。
对于谢承颢,他总是信不过的。
“大哥,一切待你伤势好些再说。”谢诩凰道。
他相信,燕北羽会遵守那个下一次见面的约定,所以她只要保护好大哥和孩子,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霍隽无奈点了点头,自己现在身体这个样子,说什么也是徒劳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自己的伤,才能做其它的事。
但是,也该为将来的出路,谋算一番了。
虽然以血入药,小有起色,但终究恢复的状况还是很缓慢的,谢诩凰虽然每天也坚持在用补血的药膳和汤药,但终究渐渐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一日刚过来用了膳,沅沅非哭着要她抱,她刚一弯腰将孩子抱起来,眼前便一阵发黑,抱着孩子就险些倒在了地上,霍隽虽还是有病在身,但出身武将之家还是有着天生的灵敏,快步将人扶住,才免于母子二人摔着。
“怎么了,这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是不是病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沅沅接过去抱着。
谢诩凰扶着桌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休息得不太好。”
她不动声色地抬头,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
“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孩子一会儿我让罗兰她们看着。”霍隽说着,一手抱着沅沅,一手扶着她准备出去。
虽然她生下两个孩子之后,身体是不如以前那般好了,可也并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前些天也让晏九给她瞧过了,怎的这两日不仅没见起色,倒是愈发严重了。
谢诩凰由着他送了回房躺下休息,霍隽待了一不会儿,怕孩子会吵着她睡觉,便先抱着走了。
晏九是黄昏是过来的,进了房中看到躺在床上的人,问道,“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真的还要继续吗?”
“没事,我注意着休息就行了,现在放弃了,这些日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谢诩凰说道,好不容易看到大哥的伤势有了些起色,这个时候放弃了,岂不是这近一个月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晏九抿了抿唇,取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将要取血的小碗放到了床边,一手抬起了手臂,一手下刀划开了手臂的血脉处,看着血一滴一滴落到碗里,面色也越来越沉重。
他不敢割得太深,怕血流得太快,她身体会吃不消。
霍隽等到两个孩子在那边玩得累了,睡下了,方才过来这边房里探望,本是看着晏九过来了,也想询问一下,她身体到底是何缘故。
只是,一进到内室,却是看到晏九在房里,并不是在为她诊治病情,而是拿着一只碗在接着她的血。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看到她手臂上已经不止那一道伤口了,只怕这样的事,也不止一天了,难道这些天她面色一天比一天差,还有中午那会儿虚弱险些晕倒,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大哥……”谢诩凰没料到他会过来,平时都会有那宝珠在外面看着的,那丫头今天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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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可能赶不上十二点之前了,大家明早起来再看二更吧。
过年可能是写不上杯具夫妇的相逢,不过会写霍老大和龙大人的小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