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家主走出了大门,他们这才发现陈叔达就在大门外,不过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脸色冷淡地各自上了马车,家丁护卫着马车便扬长而去,谁也没有和陈叔达打招呼。
这时,韦云起也看见了陈叔达,笑着走上前道:“原来陈相国来了,真是失礼,为何不派人来说一声,在下也好在门口迎候。”
陈叔达苦笑一声道:“韦相国太忙了,不好意思派人打扰。”
韦云起当然听懂他的话中之话,他看了看远去的几辆马车,呵呵笑道:“这只是意外,回头我给相国解释,相国请进吧!”
“韦相国请!”
两人走进了内堂,这时,几名随从已经收拾好了六位客人的茶杯,将座榻也重新归位铺好,韦云起请陈叔达坐下,又让随从上了茶。
陈叔达也不客气,开诚布公问道:“前几天长安不幸发生了于筠事件,造成了我家天子和关陇贵族之间的一点小误会,莫非贵朝天子想抓住这次机会拉拢关陇贵族,所以特地派韦相国前来做说客?”
陈叔达很坦率地表达了自己对刚才一幕的不满,一针见血地质问韦云起的来意。
韦云起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是十天前从中都出发,而于筠事件是四天前才发生,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为此我感到遗憾,相信我家天子也会同样痛心,于筠是个很勤勉正直的官员,他的死是大唐的巨大损失,也是我大周帝国的损失。”
陈叔达连忙歉然道:“我刚才是气糊涂了,没有好好考虑便信口胡说,请韦相国多多谅解!”
韦云起摇摇头,肃然道:“我并不生气,只是感到痛心,因为类似的于筠事件已不是第一次了,恕我直言,如果贵朝天子不严加约束楚王,任由他这样肆意妄为,残杀无辜大臣,他会彻底毁了大唐的根基,今天陈相国也亲眼看到了,这些关陇世家平时都沉默,但今天又是什么表现,正如我白天说的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陈叔达叹了口气,“韦相国的金玉良言可谓他山之石也,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些关陇贵族家主今天公开来拜访韦相国,并不是仅仅是在表达他们对于筠事件的不满,于筠事件不过是个药引子,他们的不满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却难以对外人道,至于楚王殿下是否做得过分,我想这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好吧!这件事我们就不提了,我想陈相国今晚前来拜访,一定是次我的来意,对吗?”韦云起直言不讳道。
陈叔达连忙点头,“正是这个缘故,如果我连韦相国出使唐朝的来意都不知道,我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韦相国商谈了,请韦相国务必明示!”
韦云起笑了笑,便让几名从事取来一幅地图,并挂在木架上,韦云起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笑道:“这次我前来长安,其实是想和贵国做一个交易。”
“哦?具体是什么交易,能详细说说吗?”陈叔达也走到了地图前。
韦云起用木杆指着地图上的太原郡道:“我们想用三个郡来换贵国的太原郡。”
陈叔达脸色大变,却没有吭声,等韦云起继续说下去,韦云起又继续道:“具体说就是上党郡、长平郡和雕阴郡,这就是我出使长安的真正来意,如果贵国有别的想法,我也可以全权代表大周帝国和贵国商谈。”
“除此之外,韦相国此行还有别的目的吗?”
“还有就是想和贵国商谈开放贸易的问题,以及在双方都城各派长驻使臣,便于及时沟通。”
……
“胡说八道!”
李渊大发雷霆,他气得连拍桌子骂道:“太原是朕的龙兴之地,他想斩断朕的龙脉吗?做梦,朕不会和他换,叫韦云起今天就走,朕不欢迎这样的使者!”
御书房内的几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会如此冲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否定对方的方案,其实在陈叔达述说的时候他们都有点动心,事实上,所谓的太原郡他们也只能守住太原一城,其余各县基本上都被对方控制了,张铉的军队从楼烦郡下来,穿过太原郡去上党郡,而河北的军队也是直接从井陉过来,穿过太原郡去娄烦郡。
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连守太原的李神符自己都抱怨已管不住各县,现在张铉愿意拿三郡来换太原一城,更何况里面还有雕阴郡,那里可是有赤铁山的大铁矿啊!
自从失去了江夏郡后,唐朝的生铁来源基本上已经断绝,军队只能依靠当时从江夏运来的千万斤生铁来打造装备,用一点便少一点,这才短短几个月,库存便已经用去了一半,如果找不到生铁来源,等库存生铁耗尽之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几名相国都给陈叔达使眼色,让他再劝劝圣上,但陈叔达的表情却十分尴尬,他不知该不该说六家关陇贵族家主集体拜访韦云起之事,说了天子恐怕更加愤怒,引起滔天怒火,可如果不说却是自己的失职,而且天子迟早也会知道,所以陈叔达心中纠结难定,却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眼色。
这时,窦琎轻轻咳嗽一声,问陈叔达道:“刚才听陈相国说,我们自己也可以提出方案,不一定非要用太原来交换,是这样吗?”
所有目光都向陈叔达望来,包括天子李渊,似乎他也很关心这句话,陈叔达无奈,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躬身道:“启禀陛下,他确实是这样说,如果我们不接受他的方案,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方案,他有权决定,不用去禀报中都。”
有了陈叔达这句话,窦琎立刻道:“陛下,既然韦云起这样表态,那我们不用考虑太原城,用并州别处来做交换,然后我们再和他谈。”
旁边刘文静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众人又向刘文静望来,刘文静不慌不忙道:“如果我们不同意对方的方案,那么我们随便提一个,比如用并州西部的离石郡和龙泉郡来交换上党、长平两郡,或者交换雕阴郡,他们肯吗?张铉不是傻子,会拱手把铁矿还给我们?而且离石和龙泉两郡并没有什么驻军,现在我们双方还处于交战状态,他想要的话直接派兵去占领就是了,用得着自己出血吗?”
“那刘相国认为对方是什么意思?”窦琎有些不服地问道。
“我认为对方就是想要太原城,因为太原城有三万驻军,而且太原城高大坚固,极难攻打,所以他们才提出用置换的办法,一旦我们把太原郡交出去,军队撤到上党和长平两郡,张铉军队再大举进攻,试问这两郡中又有哪座城池能抵挡住敌军的进攻?”
刘文静的分析十分透彻,众人终于明白了张铉的手段,用谈判的方式让唐军自去坚盾,李渊冷笑一声,“他想要朕的太原,除非朕把长安也一并给他,否则他就别做这个美梦!”
刘文静又道:“陛下,其实通过这件事也暴露出了张铉的下一步战争方向,一定是太原,如果二十万大军来袭,光凭三万军恐怕还守不住太原,我们必须增兵,至少要五万军才守得住。”
刘文静做过晋阳令,他对太原城的城防情况很了解,虽然曾经有过刘武周十五万人攻不下只有两万人镇守的太原城的先例,但那些只是乌合之众,连最简单的攻城梯都做不好。
但张铉的军队则完全不同,八万大军便可攻下三万镇守的太原城,而且现在镇守太原的新兴郡王李德良也不是什么名将,这也是刘文静十分忧虑的原因。
李渊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们今年准备进剿盘踞在延安郡的宋金刚,八万大军以练兵的名义集结在上郡,连次子李世民也亲自去了,如果再向太原城征兵,他们哪里还抽得出军队,难道调陇右之军,还是调巴蜀之军?
目前唐军还有二十五万大军,其中京兆地区有三万大军镇守,扶风郡和潼关各有一万,函谷关也有一万,陇右及河西屯兵三万,巴蜀也有三万大军,另外在上洛郡有一万驻军,太原城三万军队,河东郡和蒲津关各有五千军队,其余八万大军则集中在上郡,兵力虽然不少,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根本就无兵可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