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称的八万大军和冯孝慈的军队已经对峙了近半个月。
自从冯孝慈发动秋季攻势后,尚未从张铉痛击中恢复过来的张金称采取了回避的战术。
他一方面将两万余军队化整为零,亲自率领精锐北上,又派心腹各自带队奔赴河北各郡抢掠财物,招募河北各郡的零星盗匪。
同时,张金称派人佯降冯孝慈,告诉冯孝慈乱匪因意见不统一而发生内讧,张金称被杀,乱匪分裂已各自逃命。
冯孝慈率军杀入高鸡泊,歼灭高鸡泊内的残军数千人,便不再将张金称逃亡各郡的散军放在心上,开始整顿军马准备继续下一步的剿匪,战刀指向高士达和窦建德。
张金称由此获得了宝贵的两个月喘息之机,短短两个月时间,他血洗赵郡、襄国郡和武安郡,强征壮丁,招募山匪,势力得以迅速扩大,军队人数从两万余人骤增到八万人。
张金称遂率军杀回了清河郡,重新夺取高鸡泊,并率大军向清河县挺进。
冯孝慈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没有斩尽杀绝,致使张金称重新壮大,他心中懊悔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拒守清河县和张金称大军对垒。
……
夜幕刚刚降临,树林中的鸟雀们依旧叽叽喳喳地吵闹异常。
一支千余人隋军进入了树林,立刻惊起一大片飞鸟,扑愣愣地飞远了,还好,远处的贼军并没有注意到树林的异常,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隋军会到这里来。
这是冯孝慈派出的夺粮之军,在和贼军对垒半个月后,两万隋军粮食眼看要断绝,冯孝慈在万分焦急之时,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一支贼军的运粮船队便停泊在距离清河县约二十里外的运河之中,冯孝慈当即派大将陈刚率一千士兵沿运河东岸北上,准备袭击并夺取这支运料船队。
张金称的大军驻扎在运河西岸,但陈刚却率领隋军沿着东岸北上,在树林中摸索了近二十里,他们终于看见了运粮船队,足足有百余艘船停泊在运河之中,每艘船上覆盖着油布,沉甸甸的似乎装满了粮食。
在两岸都有贼军驻扎,但东岸的贼军只有几百人,他们点燃了两堆篝火,正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几个喝得醉熏熏的士兵还在篝火前跳起了舞。
“这附近有没有民居,咱们去找几个女人来玩玩吧!”一名士兵高声怪叫道。
另一名士兵撇撇嘴,不屑道:“你在做梦吧!大王军队所过之处,哪里还可能有民居?听说齐郡那边有妓院,什么时候拿下齐郡,咱们倒可以去逛逛历城县的妓院。”
“屁话少说!”
一名校尉走过来狠狠踢了两名士兵一脚,斥骂道:“去岸边看看去,别让人偷袭了我们粮船。”
两名士兵骂骂咧咧来到河边,一抖身子,哗哗地撒起尿来,他们一边撒尿,一边向河对岸眺望,夜色深沉,已经完全看不见对岸了。
这时,一名士兵似乎感觉到粮船在晃动,他揉了揉眼睛,不对啊!本来紧靠岸边的船怎么离开岸边到河中央了。
他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了,转身大吼,“有人偷船!”
就在他转身喊话的一瞬间,几支弩箭从水面上射来,无比快疾地射向两名士兵的后心,‘噗!’的一声,弩箭射进了他们的身子,两名士兵惨叫一声,跌进了河中。
河边突然发生的情况让所有贼军士兵都愣住,他们一齐扭头向河边望去。
就在惨叫发出的同一时刻,树林中一声梆子响,数百支箭从树林中呼啸射来,篝火两边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贼军士兵们乱成一团,不少士兵跳起来,跌跌撞撞向远处跑去,第二轮箭又到了,不少人在奔跑中被射中,惨叫着摔倒。
这时,一千隋军从密林中冲出,挥舞长矛和横刀追杀着四散奔逃的贼军士兵,十几名士兵一起放箭,将已经快逃到河边的贼军校尉乱箭射死,贼军士兵狂呼乱喊,拼命奔跑。
隋军杀得兴起,四处追赶奔逃的贼军,但这时主将陈刚却发现了不对,贼军惨叫声震天响,但对岸却没有任何动静。
就是这时,忽然有士兵在粮船上大喊:“将军,粮船里面没有粮食,全是沙子!”
陈刚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急声大喊道:“立刻撤退!”
但已经晚了,粮船那边传来一片惨叫声,躲在船上的千余名贼军杀出,将船上的二十名隋军士兵悉数砍翻落水。
紧接着,四面火光大作,上万名贼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将一千隋军团团包围,为首大将正是张金称,他手执大铁枪,大喝道:“投降者免死!”
……
自从偏将陈刚率一千军去抢夺贼兵的粮船,主将冯孝慈便在城中坐立不安,眼看剩下的军粮只能支持三天,再没有粮食到来,他的军心就要崩溃了。
虽然冯孝慈有心放弃清河县退守聊城,但他毕竟在清河县上耗费了大量心血,重新修葺城墙,挖掘护城河,还疏通了废弃的漕河,运河上的船只通过漕河可以直接驶入城内。
而且放弃清河县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退守运河西岸,他也将无法向朝廷和圣上交代。
冯孝慈连派几队斥候去城外打探消息,并没有探到大队贼军出营的情报,贼军大营十分安静,这让他一颗心微微放下。
三更时分,冯孝慈刚刚入睡,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有士兵在外禀报道:“启禀将军,陈将军回来了,驶来一支粮船!”
冯孝慈大喜,急忙披上盔甲便向北城跑去,他跑上城探头向下张望,只见城下漕河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士兵们手执火把站在一艘大船上,为首大将正是偏将陈刚,在他身后是黑漆漆的船只,足有上百艘之多。
陈刚见冯孝慈出现,他正要开口,一柄冰冷的匕首已经顶住他后心,一人在身后冷冷道:“若敢弄鬼,一刀宰了你!”
陈刚保命心切,终于屈服了,他高声大喊道:“大将军,卑职满载而归,全部都是粮船,有上万石粮食。”
说完,他命令士兵掀开船上的油布,城头士兵顿时一片惊呼,只见在火光下,船上满载着一只只厚实的麻袋,士兵劈开几只麻袋,里面的粟米倾泻而出,闪烁着金黄色的粮食光泽,后面一连几艘大船上都是满满的粮食,城上士兵们个个激动万分。
冯孝慈心中暗暗欢喜,两万粮食啊!他可以支持数月了,他甚至来不及问贼军情况,便当即下令:“开水城!”
水城上的铁栅栏吱嘎嘎开启,一艘艘盖着油布的大船迅速驶入了城内,当粮船还有最后十几艘时,船队忽然停了下来,冯孝慈眉头一皱,又探身出去大喊:“怎么还不进城,磨蹭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忽然指着不远处大喊:“大将军,有敌情!”
只见黑暗中杀出了密集的士兵,马蹄声响起,一员大将正率领黑压压的大军向城门杀来,冯孝慈大吃一惊,连声喊道:“速关闭水门!关闭水门!”
但水门处被船队堵死了,铁栅栏关闭不上,就在这时,城内忽然响起一片喊杀声,冯孝慈猛地回头,却见从粮船内杀出了无数的贼军士兵,只听一名士兵大喊:“陈将军造反了。”
冯孝慈头脑里‘嗡!’他忽然明白了,粮船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陈刚去夺取粮船必然发生了变故,他们应该是被贼军全部抓住了。
陈刚投降了贼军又前来骗城,冯孝慈一连后退几步,无力地坐在城头上,心中万念皆灰,他心中很清楚,清河县完了,他的军队也完了。
冯孝慈忽然大吼一声,翻身上马,手执大刀向城下冲去,他要亲手杀了那个叛贼之将,以泄他心头之恨。
这时,漕河上的船队变成了一座天然桥梁,无数贼军顺着船只从水门处杀进了城内。
冯孝慈刚冲下城墙,却迎面遇到贼军主将,清河王张金称,张金称冷笑一声,挺枪刺向冯孝慈。
冯孝慈挥刀迎战,两人在城门激战成一团。
这时城内已陷入一片火海,民众哭爹叫娘,哀嚎遍地,军营也被事先埋伏在城中贼军放火点燃,数百顶营帐熊熊燃烧,两万隋军士兵在睡梦中被惊醒,纷纷奔出大营,他们大多数人手无寸铁,有的士兵甚至还光着脚,被杀来的贼军屠戮极惨。
隋军士兵终于崩溃,不顾一切地冲出城门逃命,但张金称的八万大军在清河县城四周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冯孝慈和张金称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冯孝慈见势不妙,卖一招破绽,拨马便逃,张金称哪里容他逃走,他大吼一声,催马追上冯孝慈,一枪刺穿了冯孝慈的后心。
冯孝慈大叫一声,当场毙命。
这一战两万隋军只逃走数千人,三千人在混战中被杀,投降者超过万人,但张金称却一个不留,下令将投降的隋军全部斩首。
寒风凛冽,残阳如血,在被鲜血染红的清河县城外旷野里,躺满了无数隋军将士的尸体,一群群乌鸦在天空盘旋,嘎嘎地鸣叫,一棵苍老的枯树无力地垂下了它已死去的枝条。
可怜跟随来护儿在高句丽征战的两万隋军,最后却几乎全军覆灭在清河郡,这时,距离新年到来只剩下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