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化明县城头上,杜伏威面色阴冷地望着十几艘小船从东面驶来,船上士兵不足百人,个个狼狈不堪。
昨天下午两千精锐水军出战,结果只剩下这么一点人回来,杜伏威胸中怒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不多时,光着上身、后背荆条的苗海潮上了岸,伏跪在杜伏威面前,“卑职愚蠢透顶,损兵折将,愿受主公处罚!”
杜伏威脸色变了数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连忙将苗海潮扶起,扯去荆条,又脱下自己的衣袍给他穿上,“我们是兄弟,兄弟有难,我们应该共担责任,而不是互相斥责,发生内讧,我不会责怪你。”
苗海潮感动异常,想到自己的鲁莽导致全军覆灭,他又忍不住低头垂泪道:“卑职真的没有想到会中了张铉的圈套,卑职罪该万死!”
“你在夏丘县的情报用上了吗?”杜伏威问道。
“回禀主公,卑职正是得到了夏丘县的情报才决定偷袭隋军,但情报似乎有误,那些根本不是家眷船,而是埋伏了无数隋军弓弩手。”
杜伏威摇了摇头,“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不是情报有误,而是张铉看透了你的用意,才将计就计,船队行驶至淮河,他怎么可能不戒备?你自己也说埋伏了弓弩手,这明显就是对方设置了陷阱,难道不是吗?”
苗海潮低头不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落入了陷阱,家眷船,后军物资货船都是隋军布下的陷阱,否则自己的手下也不至于全军覆灭,他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杜伏威负手走了几步,苗海潮的失败让他心生警惕,他知道这一次自己遇到了劲敌,自己若大意,很可能会栽在张铉的手上。
通济渠在淮河段约有两百余里,隋军全歼了偷袭的盗匪后,继续沿着淮河东行,在山阳县进入了邗沟,途经山阳、安宜、高邮等县,两天后,船队即将抵达江都。
过了淮河后,空气明显变得湿润起来,两岸更加浓绿,运河两岸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河网密布,一座座零散的村庄就坐落在稻田、小河和树林之间。
天刚亮,卢清便早早起来,她穿一身宽大的长裙,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露出那修长雪白如天鹅般的脖颈,她站在窗前眺望两边如画般的风景,眼中充满迷醉,相比北方干燥粗犷风景,她更喜欢南方的湿润和秀美。
张铉走到她身后,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问道:“喜欢这里吗?”
卢清依偎在丈夫怀中,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夫君,这里和涿郡真的不同,有时候很怀念涿郡,可我真的喜欢这里。”
她忍不住展颜一笑,“我一眼就看上了。”
“我们要在这里至少呆两年,很有可能我们的孩子就会出生在这里。”
说到孩子,卢清的美眸亮了起来,她有些羞涩说道:“我昨晚就梦见我们有了孩子,是个小女孩,长得又白又胖。”
张铉笑了起来,“如果是个小公主,我希望她和你一样美,为了早日得到孩子,我们还要再努力。”
卢清回头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尽找借口,这些天你努力得还不够吗?”
“我也是想早点当爹嘛!”
“厚脸皮!”
小玉拳捶打在张铉的肩头,“你明明只是想欺负人家。”
两人正嬉戏说笑,外面传来敲门声,只听梨香在门外道:“将军,房先生来了。”
张铉点点头,对娇妻笑道:“马上要到江都了,先收拾东西吧,我去见见房先生,回头再聊孩子之事。”
卢清白了他一眼,“你去吧!我也要收拾一下了。”
卢清去找阿圆和梨香收拾东西,张铉则走出了套舱,只见房玄龄笑眯眯地站在船舷边,张铉笑道:“军师似乎很高兴?”
“眼看要到江都了,心情当然不错。”
张铉和房玄龄来到隔壁的议事舱坐下,房玄龄缓缓道:“这次将军南调江淮,虽然权力增大,但挑战更大,尤其士兵都是青州籍人,能否适应江淮湿热的气候还是一个问题,所以我建议将军先稳住阵脚,然后步步推进,绝不能再急于立功。”
张铉点了点头,“我这几天也仔细考虑过江淮之策,所思所虑和军师略同,既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但又不能损伤自己力量,我打算分三步走。”
“将军不妨说一说,具体哪三步?卑职愿洗耳恭听!”
“具体细节我还没有考虑好,但方向定了,第一是恢复通济渠运输,这是当务之急,朝廷和天子就在盯着这件事,只要恢复了南北交通,也算给朝廷一个交代。”
房玄龄笑着点点头,“凡事有轻重缓急,这确实是当务之急,应该优先处理,然后呢?”
“然后就是招募一支江淮水军,虽然我们歼灭了那些水鬼,但只是因为我们料敌在先,但想想也是很可怕,那些水鬼令我们防不胜防,我想来想去,对付水鬼的最好办法就是我们自己也要拥有一支水鬼军。”
“如果将军再招募士兵,朝廷会有说法吗?”
“只招两三千人的话问题不大,而且我理由很充满,我想朝廷应该不会反对。”
“不知将军第三步是什么?”
张铉笑了笑道:“第三步就是想办法和青州建立联系,其实我仔细想一想,江都郡和琅琊郡之间就只隔一个东海郡,如果我们军队能进入东海郡,那就和琅琊郡打通了。”
房玄龄暗暗苦笑,他来找张铉就是想和他谈一谈这件事,想办法在江淮建立自己新的根基,但张铉还是念念不忘青州。
房玄龄便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他意识到现在还不到说这话的时候,只能等以后找到机会再慢慢劝张铉。
就在这时,外面有士兵大喊:“江都到了!”
张铉大喜,站起身向舱外走去,房玄龄也跟了出去,只见远处隐隐看见江都城巍峨的城墙,俨如一条黑龙横卧在邗沟西岸的平原上,气势十分壮观,他们终于抵达了天下第三大城,江都。
……
江都也就是今天的扬州,位于大运河畔和长江北岸,它就像一颗纽扣,将南北两片衣襟扣了起来,因此,它在刚刚结束了南北数百年分裂的隋朝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也是扬州历史上最重要的时期,它是大隋王朝背靠北方控制南方地根基,事实上已经成为隋朝的第三都城,仅次于洛阳和长安。
隋帝杨广在大隋灭南陈后便一直生活在江都经略南方,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十年,在隋帝杨广心中,江都又有另一种难以替代的意义,在某种意义上,它就是杨广的第二故乡,是他梦萦魂绕之地。
江都城虽然位于江都郡内,但和江都郡没有一点关系,目前江都留守由大将军陈棱兼任,但具体管事之人却是长史韦铮,另外江都郡衙也位于江都城内,张铉到来后,江淮招讨使的军衙也将设在江都城。
张铉的船队缓缓驶进了位于江都城北的陵湖,这里是天下南巡的龙舟停泊处,张铉带来一百余艘大船,停在码头会影响到江都的货运,他的船队也直接停在了陵湖内。
两万军队也纷纷在陵湖西岸下船,他们的驻地兵部已经安排好,就是岸边的骁果军军营,这里条件非常好,营房宽大,训练场地足有上千亩,还有马厩和养殖场,以及十几座大仓库,可以让张铉的士兵享受到骁果军的待遇。
但张铉的大船却没有在湖中停泊,大船带着几艘家眷船只继续南下,在数里外的江都码头上停了下来。
码头上鼓乐喧天,彩旗飞扬,一群江都官员已等待多时,包括江都留守长史韦铮,江都郡太守王均浩,驻江都守将公孙上哲,以及郡丞、县令、各曹参军等等数十人。
这时,张铉的座船缓缓在码头上停稳,搭上了船板,张铉快步走了下来,在岸边等候的官员们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