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迟来,春雨难为,绿意如点,蔓延开来就成了滋养着万千草原民族的生命之源和灵魂食粮。
赵国第一批商队迫不及待地运送着积攒了一冬的货物:针头线脑,筷篮盒勺、椅床柜厨、妆台桶盆、春衫夏衣,棉麻帽袜,蓖梳钩镜、童车玩具、蒙学教材、绘本**……
走在青城大街,若非往来一半人穿的是花花绿绿的蒙袍,山东苏州饭店味道实在是不地道,说西安或合肥不过如此也是有人信的。
入城后,商队熟门熟路地住店,去财政厅换纸币登记交税事宜,其中有两个人悄悄地溜出来,走到大街上闲逛。
现在导游可牛逼了,尤其是女导游,又贵又傲骄,那个男客被冲了好几句。女客倒还好,面纱下面脸型有点瘦,但是眼睛的确长得很好看。同为女人,小导游看着那对眼睛有些发呆,脸也有点红,说话也客气了些。
“斯琴,”女客问,好听的京腔似乎有些南边口音,“你多大啦?”
斯琴道:“姐,我十五了。”
女客笑:“跟我差不多大。你做导游多久了?”
斯琴:“去年秋天开始的,主要是我数学不好,老整不明白关在笼子里的鸡和兔子数字,老师说我赶紧出来干活儿吧,公务员铁定考不上。其实我汉语是过了四级的,气死我了。”
男客道:“什么人会把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有病啊?”
斯琴怒:“你懂啥?这是个方法论,比如大米一贯钱十五斤,面粉一贯钱二十斤,你手里有一千贯,须买一万八千斤粮食,米几何?面几何?这个和鸡兔同笼不是一个道理吗?”
男客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就一个道理了,不过如果行军司马有这个计算本事,军部的人会为了抢这人打出猪脑子来。
那女客道:“如果数学好会怎样?”
斯琴:“可以进政府当公务员啊,或者进饭店商铺当账房啊,去当掌柜助理啊,赚钱可海了。”
男客逗她:“你们导游这么贵,赚的钱肯定不比他们少!”
斯琴叹气:“可是我风吹日晒拼死拼活才一个月几百元钱,人家动动笔就这么多,甚至上千呢。”
女客道:“别灰心,你们导游里不是出了个神箭手嘛?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神刀手,神骑手呢。”
斯琴伤心地道:“得有多大的福缘才能跟着金荣大汗啊?如果不是胡菩萨和汗王妃需要人手照顾婴儿,托娅哪能变成神箭手呢?听说好多男箭手都比不上她。唉,我哪能有托娅的运气啊?除非他是王爷,你是王妃,那说不定我就上天了……”她憧憬地望着这一对客人——可惜怎么看他们也不像王爷王妃的样子,特别是那个男的,有点呆。
男客道:“我前年来过青城,和现在大不一样呢。”
斯琴:“全亏一把火,”她低声道,“金荣大汗在老青城留下了焚城符,传授给童丞相一道咒语,在青城危急时刻可以杀人焚城的。”
女客捂住心口,惊叹不已,“真的烧掉了几万条性命?”
斯琴:“没有几万,几千个总有的!童丞相是文人,又提不动刀,闻菩萨和候菩萨是金贵无比的美丽仙人,怎么能跟又丑又臭的反贼打?于是童丞相念动咒语,激发了焚城咒,听说连一个反贼都没出得了城,被金荣大汗留下的符咒烧死了。”
男客不耐烦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斯琴板着脸道:“不信?你看那城主府,唯一没有烧掉的房子就是城主王府,到现在墙角还有火烧的痕迹。”
三人说说停停,将青城逛遍。在赌场里那女客押了五百元,在输光前赢了一百元,开心地全部换成好吃的,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吃。又去了青楼,在无所不能、无奇不有、无为而治的暖姐店里观赏了头牌狐女舞。那女客手捂眼睛,从眼角往外打量那比基尼和小兔尾巴……这根本不是狐女,而是兔女嘛,而且唱得那么难听!比文官、芳官她们差远了!差评!而且根本就没有看到活人春宫表演嘛……少打赏一点!
出了妓院,那女客意犹未尽,问斯琴道:“青城是挺好玩儿的,不知道传说中的温泉山……”
斯琴小声道:“姐,可不敢提恶魔山……下面拘压着无数冤魂呢。”
三人又逛了茶楼,听了一回《象雄圣女》和《山寨夫人》剑仙传奇,吃过了苏州饭店的羊肉火锅(那女客看着苏州二字呆了半天,道,不如改名叫土默特饭店),二人才肯放斯琴回家。
回到旅店,水涗一边脱衣,一边对林黛玉道:“你确定想跟着我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
林黛玉脸红红的,娇滴滴地道:“六爷,你休想把妾身再扔家里……”
水涗心情变得特别好,这个媳妇儿太可人了。
林黛玉挥舞着她刚买的纯银柄小马鞭道:“我要骑马!要射箭!要养羊!要猎狼!要养老虎!要驯鹰!要养熊!要一千个女奴!父皇不是把天下城他偷偷买的的院子交给我们安排嘛?我要造草原上最豪华的宫殿!我要建造十丈高塔,像苏妲己一样住在云端!我要赚很多很多钱!”
水涗以手撑脸,这个媳妇儿疯魔了……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不?
吃过晚饭,童隰突然被一张拜贴破坏了尚佳的心情,“水涗顿首”是什么鬼?是你爹主动把这个皇室之耻放出来恶心人的,还是自己偷跑来玩儿?
简直是岂有此理!撵走一个凌宣,又来一个西平王,打量我这儿是幼儿园?给人看熊孩子的?明年我就退休!青城不交给蒙元人是不行的了!赵国君臣是怎么想的,乘最后一年把老子往死里用是吧?
被骂成皇室之耻的水涗被一个蒙元少年引进门。唉,落毛凤凰啊,老童你连做个样子来迎接一下都不愿意吗?
那少年汉语说得贼溜,闭着眼睛听你会以为他是关内汉人。他带着水涗穿门入户走近内院,水涗有点尴尬了,进内院啊,这合适吗?
房间门关得紧紧的,说是闭门羹吧,又不像。说欢迎吧……水涗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己得到了礼遇。
还没进屋,一股浓烈的药香直冲鼻眼,水涗大概知道了:人家在装病。细细闻一闻,有点像林黛玉喝的滋补汤味道。
今天早上,水涗和林黛玉去山东饭店喝豆浆,听见马路正中那童隰隔着马车窗,冲递给他一块羊奶酪的老头点头致谢,扯着嗓子喊,“老特古斯你外孙满月了带着来家里玩儿。”中气十足的,到了晚上你就病啦?
童隰斜靠着枕头,脑门子上围着麻布,昏暗的光芒下看不清脸色是不是姜黄姜黄的……估计从关内运来的生姜数量有限,舍不得用。
看到西平王进门,童隰挣扎着要起来,大概被窝里太暖和,手舞足蹈地起了半天也没起得来床。水涗快步上前一把将童老师塞进被窝,喊着,“先生您躺好,别受了风,草原的天气邪,说生病就生病,连半天都等不得。”
被西平王一讽刺,老革命童隰脸色不变,当然就算脸红了一秒钟也看不大出来。
二人一坐一卧,童隰告罪,未曾迎接王爷,实在是不知道王爷微服下草原,惊诧莫名。
好吧,我们扯平了。
打开帐篷说亮话,水涗将他要留在青城长住——连媳妇儿都跟来了——的意思交待了。童隰彻底不淡定了。
这一出一出的,媳妇儿都来了……什么鬼?
水涗淡淡地道:“京城太挤,太热。草原广阔,正适合纵情奔跑。”
童隰沉默。对水涗来说,草原的确更合适他生存!进可攻,退可逃,随便谁当皇帝都必须取得自己的支持。如果招募到了千万蒙骑,那势力之大,天下侧目!日后联蒙攻清,下朝鲜西域,什么事做不得?特别是金荣不在,水涗拿出手段来,收服敖斯尔、达达,能有多难?更何况宫布早就和水涗打得火热,私下暗中有没有什么交易?
童隰的老脸在油灯下阴晴不定,这个水涗来到土默特,日后政府换届时,他要出个幺蛾子怎么办?
“王爷的安危,”童隰沉吟道,“应该是没问题的。其他的事,臣怕是未必能完全做主。”
水涗大方地道:“我也就是先来玩儿,过几天就去找那顺布和、巴特尔,带着宫布的信来的。”
以童隰的老奸巨猾哪不知道这位就是来搞事情的?
他哀叹一声,好吧,你们去弄吧,反正我要退休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