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笑道:“皇上,人生如戏,何不放下执念?纵情一笑?”
皇帝轻松地道:“如此甚好,朕拭目且待。”
二人出了三楼“会所”,楼下早已坐得满满当当。皇帝扶着金荣的肩,为有意让大家看得更清楚,还稍一侧身,让金荣与自己并行下楼。
一楼已坐满,正在熙熙攘攘谈笑的大臣贵胄们不由得一静。皇帝放开金荣,钻进包间,那里除了胡氏桃叶外,还有几个贵客。
皇帝不许众人跪拜见礼,一个一个问候过来,还拉着一个老农民的手讲了半天收成,众人才坐下。胡氏和桃叶告退,回到自己包间,楼下的众人将整个过场看在眼里。
今日大年三十,皇帝皇后与民同乐,这盛举将记入史册。自己作为历史的见证人,心情澎湃。
不一会儿,凌三攴全家来给皇帝请安,又乱一阵。皇帝亲自扶着步履蹒跚的凌三攴回自己包间,又冲着下面众臣挥手致意,引起一片欢呼。
华太监得皇帝暗示,冲某处点点头,一挥拂尘。“当~”一声清越的磬声荡开,噪杂的大厅开始安静,来回走动交际的观众回到自己座上。三响过后,无伴奏清音飘渺而至……
众人静下来,有冷笑的,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期盼的,都知道忠顺王的前途就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了。
开场就是可怜的四娘身世,那番僧邪恶地伸舌头去舔四娘引起一阵骚动。皇后娘娘愤怒地差点将手里的茶杯给砸出去。
五爷一出,跟四娘互相整蛊搞笑,让大臣们都有些尴尬,冷场来得如此突然,演员和扈四娘全晕了——在洛阳,这里本应该是个小**啊。
当四娘问“难道王府没茅房”时,从皇帝包间会来一阵痛快的大笑,就像得了命令似的,紧绷的气氛立刻解封,笑声不绝。第一幕落下,总算是没太掉链子。
扈四娘听到了那一声救命的大笑,才回了魂,不然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没有幕间休息,立刻开始第二幕。开场就是一个快板“谁说女子不如男”,立刻得了满堂彩,皇后这边的女眷们疯狂叫好,还有人往台上扔银子,气氛到达第一个**。王爷说“我娶你”时,特别是只求“灵魂相依”时,隐隐听到有啜泣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第三幕简直就是眼泪炸弹,孤零零的婚礼,四娘自尽,下面的老夫子大官们借喝茶拭泪。小偷一号阻止了四娘上吊,大家一起松了一口气。
第四幕是艰苦的出巡,小偷强盗老百姓一一上场,台词里全是指桑骂槐,话里有话,大佬们脸色阴晴不定,在没得到皇帝的意见前都不敢表态。这一段最冷。唯一的笑点是扈四娘被长得歪瓜裂枣的强盗骂长得丑还那么凶,被压抑了好久的观众们大爆发,笑声差点掀了顶棚。
第五幕又是催泪弹一个接一个,先是思母慢板,逗得皇后放声大哭。然后皇帝忧国忧民,大段唱,五爷紧紧应和,默契十足。还有小孙子问,爷爷奶奶住在哪里,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哇,连老头子们眼睛都红了,开始擤鼻涕。
最后还有一个过场,小朋友先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赚一波眼泪。然后皇妃在宫里唱“思儿泣血”,再赚一波泪水。皇后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皇帝,这一段是洛阳版里面没有的,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连夜赶制。
饰演贵妃的配角就是那位被番僧蹂躏的女子,也是渔樵耕读中的一位,还是劝王爷的狐朋狗友一只,只有大联唱或者惨叫哀鸣的戏份。现在则甩掉了番僧的对手戏,怕皇后知道了多心,然后添了大段慢板,众演员帮着她一个音一个音地抠细节,终于成功跻身一线咖位!
贵妃生病,卧床不起,王爷携全家快马加鞭赶到,皇妃的病不药而愈。
大团圆终于完成。观众将压抑的心情全部释放,掌声叫好声,如雷霆,如马蹄,久久不绝。
一大框一大框的铜钱被拉上舞台高高垒起。皇后命人给五爷和四娘的演员各赏一枚玉珮。皇帝也命给扮皇帝和皇妃的演员,各赏了一枚玉珮。于是大观园十二官中,葵官登顶成角儿。
众人命重新上茶,谈论唱词情节良久,看皇帝离去了,才留下赏钱依依不舍地散去。这个赏钱该苗敢他们拿。扈四娘得了几大框铜钱,立刻发了下去,连没上场的备胎也有红包。欢声笑语直到半夜。
这一出江山美人志大获成功,年初一本来有人不想凑热闹的,被周围议论诱得也想一睹为快。于是请柬忽然大热,黑市上被炒到一千两银子一张。皇帝的包间里安排的是几个老王爷、爵爷,楼下更是勋贵如雨。
连贾赦、王子腾都来了,两个人也不大应付同僚拜年——反正敢来和他们说话的人也不多——和夫人们一道躲在金荣的包间里窃窃私语。
第三天是公主包场,请柬由皇家代发,都是外戚、手帕交、年青俊彦,各府小姐夫人。刑夫人昨天看过戏之后回来大加宣扬,搞得大家心痒痒的。贾府本来有贾母、惜春、迎春三张请柬的,贾母看王熙凤热心得紧,便让她们带李纨、贾兰去了。迎春自然将名额给了阮光缵。她们女眷挤金荣的包间,男人坐大厅。贾琮、贾环也有请柬,可以各带一人。这二人公开叫卖这两个名额,结果被宫布得了。
七公主水姮一双妙目在楼下人群里逡巡,今天来的水氏近亲比比皆是,水砾本该出现,但他是蜀中才女的送亲使。今天十八家将迎娶才女,正是热闹至极的时候,看戏只好下次了。
来看戏的少年们除了冯紫英这种比较出挑的,就是贾氏一龙一虎了。边关无事,冯紫英便回来过年。今天大年初二,百无禁忌,男女混坐,哪些有了意中人,哪些尚且待字闺中,一目了然。
贾琮和贾环一桌,两个人都是虎背熊腰,沉稳如山,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他们而不升起自惭之意。宫布和柳湘莲坐在旁边,探春不肯和宫布坐大厅里,便借口要带孩子不来。迎春将阮光缵扔到大厅里,旁边坐着金振。金振的眼睛一直在往上瞟,前天带着孩子们去了长城,和惜春说笑了一路。今日一想到惜春就在上面看着自己,他就有些坐立不安。阮光缵“嗤”地笑了一声,端起茶碗,金振面红耳赤,但终于安静了。
贾琮枯坐着,忽然若有所感,抬头向二楼望去,一双眼睛跳了开去。
贾琮叹息一声,听见了王熙凤那辩识度极高的笑声,将目光转向声音来处:李纨、迎春、惜春都在二楼,将金荣的包间挤得满满当当。隔壁是凌三攴的包间,里面一群莺莺燕燕,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何庥的包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新大学士行情极好。
皇帝包间里也是人头攒动,贵妃公主有不少乘机出来放松放松,用团扇捂着脸,眼风乱飞。一双曾经长时间停留在贾琮身上的妙目默然闭上,然后转向他处。
可惜南霞令贵妃终还是没有出现,否则或许水姮会和她交流几句。
金宅今日迎亲,十八路迎亲使,十八路花桥,十八个新郎直奔各个蜀王房产。天下首富蜀王在京有好几套宅子,住下十八家四川的老夫子全家绰绰有余。晨曦郡主最终还是没有来京,大媒只好让蜀王世子水砾代劳了。证婚人贾敬去世了,便请德王世孙水洱担当。男方大媒是金荣,家将们的父母也早已接入京城。
所以这场婚礼极是隆重。
贾珍代表贾氏出席了大礼,表示这些家将可以转投他人,算是把组织关系理顺了。虽然贾氏族老颇有些怪话,但是人家只是合同工,来去自由。
连飞置下的九个产业是给家将两家共有的,以便互相帮衬。老丈人和丈母娘们都仔细研究过了这些产业,对两家平分这一点略微有点不满意,但是女婿们说了,一定日后把自家产业赚出来!
尤其苗敢和一个兄弟的第一京剧院轰动京城,皇帝大驾光临,让未来丈母娘们尤其满意。慢慢地便把女婿们从贾府家将身份变成金府家将一事抛开。贾氏行情渐跌,金荣却冉冉升起,择主而伺嘛,可以理解。
这个年就在这一样一样的喜事中过去,对金荣的打击并未出现。似乎皇帝搂着金荣的肩走下楼梯这个寓意太过惊悚,有心人还在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