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白了陈淮安一眼。
便见他从怀中摸了张纸出来, 展了过来。
“你选选, 这哪个名字更适合咱们儿子?”
锦棠扫了一眼, 上面列着一排排的名字:良志、秉君、秉宁, 佑安……
她一把将纸揉了, 瞪了陈淮安一眼道:“万一要生的是女儿, 我问你, 这哪一个名字能配得?”
陈淮安指着自己的脸,道:“你陈家二大爷的种儿就绝不可能是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保准是大胖小子, 不信咱们瞧着。”
锦棠再白了他一眼,葛牙妹已经端着菜进来了。
酒糟小黄鱼,手抓羊肉, 白菜焖粉条, 里面还有肥瘦夹花的五花肉片子,另还有一份用酸辣椒炒的小山药蛋子, 山药先用油煎过, 再拿酸辣椒一烩, 配上一人一碗蒸成软糯的大米饭。
葛牙妹不愧是如今开酒楼的, 一桌子饭作的色香味俱全。
陈淮安还要让丈母娘坐来着。
葛牙妹在厨房里热了粉粉白白一张脸, 通身的脂粉气息,笑道:“罢了罢了, 我最懂得远香近臭的道理,你们自吃去, 我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呢。”
说着, 她站远了再望一眼锦棠,自打怀孕来胖了许多,确实肚子鼓挺挺的。
“这保准是个儿子。”葛牙妹最后下了句断言,喜的陈淮安眉开眼笑,把她给送出去了。
再回来,对着一桌子香喷喷的晚饭,俩人这才相对而坐,聊着家常吃起饭来。
*
成为宁远侯之后的林钦,此时还未搬入皇帝恩准其敕造的宁远侯府,依旧住在陆家。
陆家其实如今也格外冷清。
陆宝娟与陈家老太太一起,自打年前就上了龙泉寺后面的琅嬛洞天,在那里虔心礼佛,据说是在给罗锦棠腹中的孩子祈福,不等到锦棠的孩子出生,是不会下来的。
而陆宝琳,从大年初二开始到旭亲王府做客,不过十五元宵节,是不会回来的。
大年之中,尚未开朝,便陆府之中也是冷冷清清。
今夜,康维桢来府,正在陪林钦下棋。一人一盏酒,林钦执黑而康维桢执白。
“既是老丈人,你来测测,陈淮安会以什么为开端,向国公们叫板?”对于即将由陈淮安掀起的血雨腥风,林钦似乎很好奇。
康维桢是陈淮安的先生,熟知他的思维与谋略,当然,也因为经常见陈淮安,于他的行动,可谓是了如执掌。
他道:“你知道恒国公刘鹤那个侄子刘律吧,据说,此人如今于私下,正在悄悄售买一种叫作阿芙蓉膏的东西,非但售给京城各公侯府第那些夫人小姐们,据说还在往军中私授,以致于恒国公刘鹤的部下,多有吸食成瘾者。
这还不算,他替刘鹤网罗大批追随者,不止京城,整个河南河北,南淮之地,大批的地主员外,有良田的大户们全都归附到了刘鹤麾下,如此,可以避国家的田粮桑蚕之税。”
“刘鹤所图呢?”林钦淡淡呷了一口酒,不动声色进了一子。
康维桢笑道:“人对于钱财的贪著,似乎是没有止境的。经过太后一事,刘鹤想必是没有造反的胆量了,但他的胃口已经给惯大了,便想着,既得不到江山,就丈着军功做个坐拥金山的富翁也不错,于是便肆无忌惮,大肆敛财。”
林钦勾唇一笑,道:“也是。”
他道:“给部下贩阿芙蓉膏,皇上必杀他无疑。”
康维桢不知究里,颇有几分吃惊:“上官,为何皇上会这般的忌惮阿芙蓉膏?”
林钦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但事实上,林钦是知道的。
一则,阿芙蓉膏险些害死过小皇子。二则,刘思罔借着罂粟壳,长达十年,天天给皇帝灌紫河车,皇帝沉溺过,虽说不曾上瘾,但比任何人都知道罂粟的威害,是以,虽说没有黄爱莲给他讲过历史上的鸦片之灾,但他也清楚的意识到,罂粟的滥用,会让整个大明亡国。
所以,如今在大明,阿芙蓉膏和罂粟,都是严禁种植,贩卖的东西,一经发现有人贩卖,立即处死。
这时候刘律顶风而上,贩卖阿芙蓉膏,可不是要催刘鹤的命?
一局已罢,康维桢输了。
他站了起来,抱拳道:“罢了,上官,咱们明儿接着下,再不回家内子又该着急了。”
林钦于是站了起来,一路要送他出门。
临到院门上时,他于吴七手中接过一只大筐,双手捧给康维桢,道:“这是皇上赏的果子,我不喜吃这个,你带回去给尊夫人吃去。”
康维桢接了过来,闻之一股极难闻的味道,搧着鼻子道:“这可真臭,何人会食这东西?”
林钦道:“这是暹罗小王子进贡来的,名叫流连,据说女子们爱吃它,孕妇吃了尤其滋补,是滋阴补体的良品。”
康维桢听了这话,倒是接过筐子来,毕竟家里不是有个锦棠正在怀孕么。
直等到康维桢消失在街口,林钦唤了吴七过来,说道:“去趟神武卫,给各路指挥使传我的口令,就说从今日起,河西各部严查账务,绝不能有任何差错。尤其军中有食阿芙蓉膏者,立即处死,不得过夜。”
吴七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再转过身来,影子般的暗卫就在林钦身后的暗影里站着。
“总有人沉不住气,耐不住寂寞,想要找死,却不知道如今才是天赐的良机。”林钦道:“从今夜起,把阿芙蓉膏也散布到英武卫各大兵营之中去,本使要趁着陈淮安清田丈地,彻底消灭恒国公和英国公。”
暗卫低低答了声是,转身便走。
林钦折身回到家里,忽而打开身后的紫檀大柜,柜里并列着两坛子酒,一坛灰头土脸,另一坛坛形却极为精致,但两坛酒皆是罗家酒肆所出的锦堂香,灰头土脸的那一坛子,酒质还要更珍贵些。
黑心黑肺的小富翁罗锦棠,这些年酒的坛子越作越精,价格越卖越高,京城人趋之若鏖,竞相购买。
林钦却独独喜欢,当年罗锦棠八岁那年送给他的那一坛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