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仙尊身上常年带着股清冽好闻的冷香。
而如今,那味道笼在祁殊身旁,却平白多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祁殊被迫跪在窗前冰冷的地砖上,上身伏进床榻里,脑中一片空白。
修行求道其实是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从筑基开始,境界越往上,便越危险,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就连祁殊都在修行时陷入过好几次危机。
可凌霄仙尊天赋超绝,怎么也会……
“师……师尊……”
祁殊被压得有点呼吸困难,他下意识动了动,换来的却是更加用力的钳制。
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钳住腰身,将祁殊整个人死死压进床榻。
力道大得祁殊甚至有点疼。
从他入师门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师尊这幅模样。凌霄仙尊向来沉稳淡然,处变不惊,何时有过这种癫狂失态的模样。
该怎么办……
祁殊看得出来,师尊只是因为练功出了岔子,有些意识不清,再这么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祁殊努力回忆着以前他练功遇险时师尊的做法,放松了身体,声音极尽温柔:“师尊,不要怕,没事的。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能帮你……”
“你想走?”顾寒江声音低沉。
“……啊?”
“你想去哪里?”
顾寒江的声音更大了些,就像是往日训斥派内练功偷懒的弟子那样,听起来很生气。
祁殊都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
他还想接着哄,耳后忽然传来一点湿润微凉的触感。
顾寒江在他耳后,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敏感的耳后哪里受过这种碰触,祁殊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智几乎一瞬间螺旋升天,就连腿都软了。
“师、师尊!”
可意识混沌的人哪里会理他。
因此顾寒江只是再次低头碰了碰他。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脊髓升腾上来,耳后潮湿的触碰叫祁殊难受得很,可他不敢乱动,只能用力攥住身下的薄被,浑身细密地抖。
月色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照到地面,黑暗的屋内一时只听得见压抑过后的喘息。
不知过去多久,压制在祁殊身上的力道终于松开几分。
祁殊到底是昆仑剑派大师兄,只这片刻的空档,便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他反手握住顾寒江的手腕,将人一道带上了床。
两人姿势瞬间调换,祁殊跨坐在顾寒江身上,两指并起,落在顾寒江的额头上。
祁殊手还有点抖,声音竭力平稳:“师尊,屏息凝神。”
滚滚灵力顺着指尖渡入,顾寒江终于平静下来。
控制住了。
祁殊松了口气。
怎么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走火入魔会这样性情大变。
祁殊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耳朵,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耳垂到脖子被玩得红了一片,还发着烫。
太可怕了。
……虽然他也不吃亏就是了。
顾寒江的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祁殊借着月色和点点灵力的微光,低头看向他。
他鲜少有机会能这样看着师尊,这么近的距离,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纤长的睫羽都能看得清晰。
顾寒江的脸色依旧很差,就连嘴唇也泛着白,紧紧抿着。在今天之前,祁殊怎么也想不到,那双轮廓锋利的嘴唇,竟然是这样柔软。
祁殊舔了舔嘴唇,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再碰一碰那唇瓣。
却在碰到前一刻停了下来。
不行。
师尊今天险些走火入魔,已经叫他占去许多便宜,他不能再欺负人了。
乘人之危绝非正人君子所为。
祁殊在心里认真对自己说。
就看看算了。
祁殊说服了自己,低下头去,大大方方欣赏自家师尊的美貌睡颜。
他就这么出神地看着,甚至没注意到天色渐渐转亮。
顾寒江睫羽微颤,睁开了眼。
他神情难得有些茫然,那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落到了祁殊脸上。
“师尊,你终于醒了。”祁殊朝他微笑。
顾寒江没说话,视线缓慢下移。
祁殊也跟着低头看过去。
祁殊:“……”
直到这时,他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不雅观。
他跨坐在师尊身上,两腿架在对方腰间,一只手还撑在师尊身侧,就是民间人人喊打的采花贼,也做不出比他更流氓的姿势。
祁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忙道:“抱、抱歉师尊,我这就下来——”
可越忙越出错,祁殊手脚一软,竟直挺挺地砸在顾寒江胸膛上。
“我……弟子好像腿麻了……”祁殊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寒江只是摇了摇头,一双手抬起揽在他的腰侧,将他轻轻托住:“你灵力消耗太多,闭眼休息,别再乱动。”
他声音低哑,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
其实也不是不能下去。凌霄仙尊的床榻足够宽,也足够大,睡下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只要顾寒江轻轻推一把,就能把祁殊从他身上推下去。
可他没有这么做,祁殊也没有再动。
他侧脸贴着顾寒江的胸膛,乖乖闭了眼。
那双手依旧是冰凉的,却已经不像昨夜那样冷硬粗鲁,他轻轻搂在祁殊腰间,仿佛一个温柔的拥抱。
这种亲昵,哪怕是假的,哪怕只一瞬,于他也是弥足珍贵。
又过了一会儿,祁殊觉得自己体力渐渐恢复了。秉持着不能继续占师尊便宜的决心,他忍痛从对方怀中滑出来。
祁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昨夜师尊练功遇险,弟子不得以冒犯师尊,还望师尊处罚。”
顾寒江没回答。
祁殊用余光看见后者坐了起来,眸光沉沉看向他,不知为何,他觉得师尊好像比昨晚更生气了,脸上都像是结了层冰霜。
“昨夜你为何在此?”须臾,顾寒江才打破沉默。
祁殊:“弟子……弟子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听见师尊屋中有响动。”
他昨晚是因为做了噩梦惊醒,外出透气正好听见顾寒江屋中响动,才会过来查探。
折腾了一整晚,祁殊都险些忘了这些前因。
直到顾寒江问起,他才又回想起那个梦。
梦里,顾寒江也是这样险些走火入魔。
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
祁殊知道,有些修士在修为到达某种境界后,会获得窥探天机的能力。然而窥探天机是逆天之举,更甚者,可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此师尊从未教过他。
他总不能……忽然学会了这法子吧?
祁殊悄悄抬眼看向顾寒江。
对方端坐在他面前的床榻上,身上只着一件素白里衣。
顾寒江虽然比祁殊高些,但身形瘦削,那里衣下的腰身窄得不堪一握,加上脸色苍白,平白显出几分虚弱。
好像的确与话本中所言的炉鼎体质有那么几分契合。
祁殊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问:“师尊昨夜是怎么了?”
“修行受阻,难以突破,故内息紊乱,意识不清。”顾寒江并未隐瞒。
祁殊担忧:“怎么会这样?”
他昨晚帮顾寒江输送灵力时就感觉到,对方分明已经闭关近五年,可修为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突飞猛进。与此相反,对方识海中灵力运行滞缓,有亏空之相。
顾寒江没有回答。
他与祁殊对视片刻,移开目光:“不知。”
祁殊不信。
他的师尊向来不会撒谎。刚入师门的时候,祁殊尚未辟谷,每日都被饿得头晕眼花,顾寒江便学着给他做饭。
凌霄仙尊拿剑时是当世第一人,拿起菜刀却笨手笨脚,学了好几日才做出一顿勉强可入口的饭菜,还骗他是从山下酒楼买来的。
哪家酒楼的饭菜会这么难吃?
那时候,他家师尊的表情和现在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知道师尊多半是不想说,祁殊也没计较,又问:“那师尊可知该如何破局?”
顾寒江又不说话。
他不说话,祁殊也猜不出他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
片刻后,顾寒江道:“昨日我已与清澜商议,过几日便会正式将昆仑首座之位传给他,这些年他做得不错,我可以放心。”
“……至于其他,总会有法子。”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祁殊却心头巨震。
昆仑剑派是顾寒江一手创立,他当昆仑首座的时间比祁殊年纪都大。得多棘手的情形,让他连首座之位都不要了?
更何况,修真者年岁极长,若非寿数将尽,通常是不会轻易卸任的。
祁殊喉头干涩:“师尊,您……”
“别胡思乱想。”顾寒江打断他,“为师没事,时间不早了,去练功吧。”
祁殊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顾寒江已经闭上眼睛,打坐入定。祁殊轻轻道了声“弟子告退”,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边,顾寒江又叫住他:“等等。”
顾寒江阖着眼,语调依旧波澜不惊:“下次再有昨夜那样的事,你不要靠近。”
“可……”
“心魔入体,意识难以控制,恐会伤及于你。”顾寒江道,“去吧。”
祁殊没急着离开。他回头望向屋内,顾寒江端坐在床榻上,那张俊美消瘦的脸上眉宇微蹙,似乎灵力流转仍然不够顺畅。
师尊虽然没把实情完全说出来,但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
修炼忽然陷入瓶颈,险些走火入魔。分明知道是什么原因,该如何解决,却偏要隐瞒。甚至已经预料到未来坎坷,提前移交掌门之位。
前因后果串起来,答案不言而喻。
祁殊无声地舒了口气,隐隐有点心疼。
他的师尊啊,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特殊体质,不敢向旁人寻求帮助,还想自己扛下去。
真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祁殊:轮到我救老婆了!
顾寒江:?
————
是谁三千字写了一天,哦,原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