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酒的人,比平时的话还要多,可顾寒江已经记不清他还说了什么。
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小徒弟压进床榻里。
尝到了对方唇齿间淡淡的酒味。
祁殊的嘴唇很软,因为喝了酒,显得比往常更加水润殷红。顾寒江不小心力道重了些,弄得小徒弟眼里霎时蒙上一层水雾。
顾寒江松开他。
也不知道小徒弟这酒是醒了还没醒,整个人都泛着红,迷迷瞪瞪地看着身上这人,嘴唇微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是被这个吻吓傻了似的。
祁殊一直自认为把心思藏得很好,可就他这傻乎乎、把所有想法都挂脸上的模样,能瞒得过谁?
顾寒江早知道他的心思。
或许比祁殊自己意识到还要早。
“师尊,唔——”
祁殊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再次被人堵住了。
顾寒江低头吻在那双唇瓣上。
这次他动作很轻,微凉的唇瓣覆上去,并不深入,只是浅尝辄止。
同时,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祁殊眉心。
身下的人竭力挣扎起来。
“不……”祁殊好像一瞬间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师尊想对自己做什么。
可他挣脱不开,顾寒江只用一只手便将他牢牢控制,破碎的话语被吞在两人唇齿间。
随着点点灵力光芒从眉心进入,挣扎也逐渐失了力道。
“醒来之后,你什么也不会记得。”顾寒江听见自己开口,声音低哑,“睡吧。”
那双睁大的眼睛里泪水充盈,可终究抵不过强制袭来的困意,轻轻合上眼。
一滴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消失在鬓发。
顾寒江一直知道祁殊对他是什么心思。
可小徒弟年纪还小,是最容易冲动、不顾一切的年纪,也是尚且无法分清心悦与崇拜的年纪。
这样下去对他并无益处。
于是,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他便托清澜仙尊,将祁殊送下山。
这些年祁殊始终跟在他身边,见过的人事物都太少,放他下山游历一番,说不定便能清醒过来。
顾寒江是这么认为的。
可事实如何呢。
三年不见,小徒弟已经长成了清俊漂亮的青年,模样成熟稳重不少,像是变了许多,又像是什么也没变。
顾寒江闭上眼,又想起出关那日,祁殊看他的眼神。
与三年前一样,真挚而热烈。
烫得灼人。
回想起这些,顾寒江胸口忽然一阵气息翻涌。他微低头,开始剧烈咳嗽。
那咳嗽一声比一声重,顾寒江只来得及在窗外撑开一道隔音屏障,便彻底遏制不住,肩背都塌下去。
他用衣袖掩口,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攀着窗户,手背青筋暴起,随着身体轻微颤抖。
三年前的那个吻,祁殊已经全然忘记,可顾寒江还记得。
不仅记得,还夜夜入梦,萦绕不去,最终酿成心魔。
终究是自食恶果。
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顾寒江直起身,素白的衣袖上染了些许血色。他唇边也留着一点鲜红,这让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生气。
他抬手,收了笼罩在屋外的屏障。
夜里的百丈峰依旧寂静无声,远处卧房的烛灯也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还想帮我。”顾寒江苦笑一声,轻轻道,“心魔便因你而起,要如何帮?”
.
被自家师尊拒绝后,祁殊着实伤心了好些天,也自省了好些天。
反省下来,他觉得还是师尊包袱太重,而且这么多年没见,师尊其实并不算了解他,因此,没那么快信任他也是正常。
但不必着急。
他在民间历练时见过那些年轻公子追求心上人,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太过冒进反倒会吓到对方。
想通这一点,祁殊便没再强求。
追人嘛,虽然因为对象是凌霄仙尊难度提高了些,但万变不离其宗。
总要一试。
五日后便是掌门交接仪式,凌霄仙尊在仪式上正式将首座之位传给清澜仙尊。师门上下对这决定自然议论纷纷,往日和祁殊关系好的师兄弟们都来缠着他打听消息。
“都说了不知道,再问把你扔出去。”
祁殊这会儿正在后厨忙碌,被问得烦了,没好气道:“这么好奇你怎么不去问你家师尊?”
“掌门师尊哪儿知道这些。”魏璟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祁师兄,是你说要我们帮忙,我们才特意过来的。你就不能给我们透露透露?”
“就是。”莫柒也道,“祁师兄,上次我还帮你背了锅,看在这儿份上,你得满足一下师弟的好奇心吧?”
魏璟好奇:“背了什么锅?”
莫柒:“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仙尊是不是真的要飞升了?”
按照派内弟子的猜测,凌霄仙尊闭关多年,肯定修为大成。
现在一出关就把首座之位传了,多半是要专心准备渡劫飞升,不能再过问凡尘俗世了。
听了这话,祁殊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如果师尊不是受到炉鼎之体影响,现在多半就是如此吧。
他心中苦涩,却没说什么,转移话题:“有这闲工夫来试试我新熬的药粥,这次没熬糊也没熬干,肯定好吃。”
方才还贴得一个赛一个紧的俩人不约而同往后一退。
魏璟望了望天:“那什么,我功课还没做完,得先回去了。”
莫柒摸摸鼻子:“忽然想起我经阁里的书也没整理完,告辞。”
两人说着就想跑,被祁殊一手一个,拎住了后领。
祁殊似笑非笑:“来都来了,一人喝一碗再走,帮我尝尝味道,嗯?”
……
等祁殊端着自己重做了无数遍的成品药粥回到百丈峰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根据他在民间见过的经验,抓住一个人,首先得抓住他的胃。虽然凌霄仙尊很多年前就已经辟谷,但他最近脸色始终不好,就该吃点滋补食物。
祁殊端着药粥来到师尊房门前,正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听着像是清澜仙尊的声音。
掌门之位刚刚移交,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商量,这些时日清澜仙尊来找顾寒江的频率不低。
祁殊正想退到院子里等待,却听门内传来话音:“进来吧。”
是顾寒江。
祁殊轻轻道了声“是”,推门走进去。
两位仙尊坐在屋中,神情都有点严肃。祁殊将药粥端上桌,才朝二人行礼:“弟子见过掌门,见过师尊。”
“起来吧。”清澜仙尊乐呵呵道,“小阿殊都会下厨了?我记得以前你总缠着顾师兄,让他给你开小灶,可让顾师兄愁了好一阵。”
顾寒江:“清澜。”
“哎呀师兄,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清澜仙尊道,“你之前把后厨炸了好几次,还都是我善后的呢。”
祁殊:“噗。”
顾寒江抬眼看过来,祁殊连忙收敛了笑意。
顾寒江厨艺的确不怎么样,祁殊之前就知道了,不过为了给他做饭把后厨炸了,这也太……可爱了点。
祁殊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离开后厨之后剩下的一片狼藉,和被炸掉也差不到哪儿去。
顾寒江被人当着小徒弟面揭短,掩饰性地低头抿了口茶:“还是说正事吧。”
祁殊问:“什么正事?”
平日里顾寒江和清澜仙尊商议派中事务,从不让祁殊旁听。这次既然叫他进来,多半是与他有关了。
清澜仙尊收了那副调笑的模样,正色道:“阿殊,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还记不记得半月前你在雾影山诛杀的那条蛟妖?”
祁殊没料到他会提这事,点点头:“弟子记得。”
清澜道:“你确定你已经将其诛杀?”
祁殊一怔。
这话的意思是……
祁殊:“它没死?”
“不知道。”清澜仙尊悠悠叹了口气,“只是这半个月来,那附近好几个县城接连有女子失踪,官府全无头绪,百姓人心惶惶。”
祁殊皱眉:“掌门认为,是那蛟妖干的?”
清澜道:“有此猜测。”
祁殊若有所思,没答话。
清澜宽慰道:“当初好些门派遣弟子去除妖都无功而返,听他们说那蛟妖极其擅长致幻之术,可以控制人心。若真是叫它趁机跑了,也不是你的责任,你别放在心上。”
“掌门说笑了。”祁殊道,“弟子明日便启程前往雾影山,是与不是,查一查便知。那畜生若真在我手上跑了,我再斩他一次就是。”
清澜露出一丝赞赏的眼神:“顾师兄,我就说阿殊会答应,你还不想让我告诉他。”
顾寒江:“……”
祁殊只觉得自家师尊的脸色愈发森寒,忙安抚道:“师尊不必担心,弟子只是去看一看,很快就会回来。”
他当然舍不得自家师尊。
可那边是妖邪为祸,人命关天,也不能不管。
“就是。”昆仑新首座非但没意识到现在的情景,还在火上浇油,“小阿殊长大了,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你之前舍得把徒弟丢下山三年,现在倒舍不得让人家去除个妖了?这是什么道理?”
啪。
顾寒江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吓得清澜仙尊浑身抖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怎、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当心茶水烫手……”他干笑两声,忙向祁殊使眼色。
祁殊无可奈何,上前帮顾寒江盛了粥:“师尊,别说那些了。我给你亲手熬了药粥,熬了很久的,你趁热尝一尝。”
一碗药粥放到顾寒江面前,他脸色才缓和了点。
清澜正想找个由头跑路,却听自家师兄忽然道:“清澜一道用点吧。”
清澜:“?”
顾寒江将那满满一碗药粥推到清澜,平静道:“阿殊厨艺很好。”
清澜:“???”
没听说过祁殊会下厨啊?
清澜仙尊以前其实与祁殊交集不多,后来他下山历练,更是没什么联系。但听顾寒江这么说,也勾起点好奇心。
难道下山这几年,还学了门手艺?
清澜试探地舀起一勺,尝了一口。
噗——
作者有话要说:顾寒江:你对我徒弟亲手熬的粥有意见?
清澜:……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