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锦衣卫署门外候着五辆马车,这五辆马车看起来很简素, 但细看之下, 木板比一般的马车要厚实,并且也不是一般的木料,接缝处严丝合缝, 可见十分紧实, 马儿也特别健壮。且这五辆马车,后面的两辆载的是货物。这货物, 表面上看是货物, 实则便是一路来的吃食用度了。
蓝莹儿站在门口, 对身边的温宸道:“这是要佯装成商队吗?”
温宸点头:“当然。”
他刚才在卫署的洗浴房里已经沐浴过, 换了一身紧身棉料常服, 腰上的玉带换成了布料缠带, 脚上的官靴亦是换成麻布软鞋。这般平常人家的穿着,亦难掩他浑身上下所透出的清贵之气。
太子府和南王府的侍卫亦是换了装,皆作一般平民商户打扮。
前面第一辆马车, 由梁栋领着太子府的四位侍卫;第二辆便是温宸带着蓝莹儿及陈大伍, 还有两位女锦衣卫, 正是常铃和元婧;后面那辆是班宣领着南王府的四位侍卫。
另外沿路暗中保护的人, 锦衣卫署不少于五十人, 太子府和南王府各出百人。
队伍刚行出长安街, 便见前方一人骑马而来, 正挡于正中央。
因是大白日,马车走得不快,梁栋掀开帘子一看, 却是面带病容的苏起。
苏起一脚跳下马下, 眉头因背伤而拧得深,他朝车厢内的梁栋拱过手后,大喊一声:“大哥,你在哪?”
陈大伍掀了帘,露头看着苏起:“大哥在这辆车上。”
苏起忙跑了过去。
温宸掀开窗帘,看着车外的苏起,蹙眉:“你来作甚?”
苏起一脸急色:“大哥,你想抛弃我?”
车内的蓝莹儿,还有常铃和元婧皆是掩嘴一笑。
温宸双目深沉:“你受了伤,不宜行远路。”
苏起:“大哥你还在井里吊了三天三夜呢!我背上那点伤算什么。”说罢也不等温宸说话,便跑到前面撩起袍摆跨腿上了马车,又将里头的陈大伍拉了出来,“你骑马。”
总旗陈大伍自然不敢违背百户之命,二话不说地下了马,只是在马前又多问了句:“百户大人,你行吗?”
苏起看了车内三位女子一眼,再看向陈大伍,腰杆一挺:“我苏起何时不行过!”声音抑扬顿挫。
这话说得前后马车上的男人们皆哈哈大笑。
陈大伍的脑子比钢铁还直,只道:“我是说你背上的伤。”
苏起一脸不耐地挥手让他起开:“行行行,我行,你快去骑那马,那马是新买的,还不熟人,别让它跑了。”
陈大伍忙跑到前头去骑马,那马儿果真是个认生的,陈大伍一近身,便踢起马蹄子,好在陈大伍是个懂马的,不过一会儿,便将马儿炸开的毛给抚顺了。
而马车上,温宸沉着脸对苏起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在这车上就是个累赘。”这话说得,不知道有多嫌弃。
苏起却是个厚脸皮,他笑看着蓝莹儿:“有我妹子莹儿的一手好菜,保管明儿个伤口就不疼不痒了。”
温宸脸更沉:“何时莹儿成你妹子了?”
车上的人皆是一愣,包括蓝莹儿 ,只因平常温宸唤蓝莹儿都是蓝姑娘的,怎生突地就改口了。
“大哥,早先我便与莹儿说好了,我叫她莹儿,将她认作妹妹,她叫我阿起哥哥。”
“唏!还阿起哥哥,肉麻不肉麻。”常铃一脸鄙夷地看着苏起,转脸又笑看着蓝莹儿,“蓝姑娘,往后就叫他懒起就好了。”
蓝莹儿蹙眉:“什么懒起?”
元婧笑道:“天天早晨不按时点卯,赖床懒起,所以以后别叫他‘阿起哥哥’,就叫‘懒起’。”
“哈哈哈……”蓝莹儿掩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苏起摸着后脑勺一脸尴尬。
温宸的一张冰霜脸也因这“懒起”的名儿柔和了几分,当他看着蓝莹儿笑得如此欢乐之时,更是唇角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马车经过堂子巷时,蓝莹儿突然开口道:“温大人,我想去饭馆拿点东西。”
温宸沉脸:“你得快点。”
蓝莹儿欢喜地应下,忙对赶马的车夫道:“停车停车,我要下马。”
苏起亦开声:“快将车停下。”他知道一定是拿好吃的。
车夫吁的一声,令马车停了下来。蓝莹儿一脚跳下马,快速地往巷子里跑去。
温宸吩咐常铃和元婧:“你们也跟着下去。”
常铃和元婧点头应下后,一前一后地掀帘下了马车。
前面的梁栋见后面马车停了下来,便令他这辆也停了下来。
约莫小半刻后,便见蓝莹儿和两位女锦衣卫每人双手都提着个麻布袋子,里面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只见蓝莹儿先行走到梁栋的马车旁,对梁栋道:“梁大人,我刚从我的饭馆里拿了不少食材出来,若是折算成银两的话,少不得要二十两银子,梁大人能不能跟太子殿下说说,到时让殿下把账给报了。”
梁大人抚着胡须笑着开口:“蓝姑娘,你放心吧!到时给你报一百两。”
蓝莹儿摇头:“不要多的,二十两就行,如果算上工费的话,就再加十两,三十两。”
梁大人笑得更开:“行行,蓝姑娘,三十两就三十两,你这趟若是立了功,怕不止这些了。”
蓝莹儿也不去想立功的事,只想着目前来说更实际一些的,得保住饭馆的成本就行。
她领着常铃和元婧到了后面第四排马车上,让赶车的车夫将六个麻布袋子给搁置好,还叮嘱里面有的是坛子,里面装的是酱菜,切勿打坏了。
待到蓝莹儿上马车,苏起打趣道:“莹儿,你这是要将厨房带在路上呀!”
蓝莹儿笑道:“难得白捡了个哥哥,又还受了伤,还不得好生照顾着胃。”
温宸眸子微沉:“那我呢?”
苏起:“哟哟哟!大哥吃醋了。”
常铃和元婧都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前面三辆载人的马车,也就中间这辆最热闹,时不时地透出欢声笑语,惹得前面的梁栋和后面的班宣都想挤到中间那辆车上去。
由于马车都是以作战用的马车改装的,所以马车比起一般的马车更耐用且稳当,马儿更是每逢驿站都得换良驹,所以一路来很少歇息。
接下来数日千里官道自不必说,一日歇两顿,一顿午餐在马车上吃干粮。
但凡在路上要挖灶煮菜,梁栋和班宣都要好言请蓝莹儿上来掌勺,一路下来,个个都吃得劲足力饱。
只是车队越往北走,人烟也就越是稀少,路也难行许多。
这日午时过后,队伍终于越过荒野,看到了人烟,是个不小不大的村庄。
温宸走过这条路,便知再往前就是个小县城,于是对刚刚一同从密林里放尿回来的梁栋和班宣道:“往前再走两个多时辰左右便进入顺天府境内,那里有个小县城,我们再坚持一会,到城里了再找个客栈歇息。”
梁栋颔首:“行,我们也该补充食粮了。”
班宣挤了下背,舒展了下身体:“我得好好沐浴才是。”
梁栋习惯性地与他杠嘴:“哪个还不想好好沐浴了,到时找着地方,得让着些温千户和蓝姑娘,他们可是这桩案子里重之又重的人物。”
班宣亦是习惯性地反击,声量开大:“咦!你这个真是,哪回我还不让着温千户和蓝姑娘了……”
“开饭啰!”
正当吵架要升极之时,蓝莹儿适时地喊了一嗓子,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班宣一挥袍袖:“哼!懒得与你说,我去吃蓝姑娘做的好味道去,你可别慢了,我让谁都不会让着你。”
梁栋忙快脚跟了上去。
而班宣在梁栋与他齐肩时,还故意撞了梁栋一肩膀,惹得梁栋指着他差点又要开骂,但一闻着那锅里飘出来的香气,他冷哼一声“算了”,这事便也就过去了。
苏起站在温宸身侧哈哈低笑:“这俩人,真是不能凑一块。”
陈大伍叹道:“难为他们还必须得一路同行!”
温宸领着苏起和陈大伍也朝蓝莹儿开的野灶走了过去,苏起猛地一拍陈大伍**的膀子,笑道:“幸得你打的几只兔子,再加上莹儿的手艺,今日可大餐一顿了。”
陈大伍乐呵呵地附和着笑。
一大锅的兔肉,馋得人直流口水,各各拿了自个儿的碗箸开始挑着肉吃了起来。
苏起夹着里面的野菜,惊问:“莹儿,这是蒲公英?”
蓝莹儿笑着点头:“嗯,这几日大家都有水土不服之症,我刚摘了点蒲公英放里面,可以清热解毒,消炎健胃。”她看向太子府和南王府的几位侍卫,“他们有的身上长了毒疹,我刚找到些马齿苋,呆会捣碎了,可以取汁涂抹在毒疹上。”
苏起笑道:“莹儿,这是你与苏大夫学的吧!”
蓝莹儿点头:“嗯!阿俞哥哥教我好多。对了,呆会你的伤口得上药了。”
苏起道:“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点发痒。”
蓝莹儿从布袋里掏出个小药瓶:“这个是可以给伤口止痒的,呆会吃完让陈总旗给你擦上。”
苏起一眼扫向陈大伍,陈大伍忙接过药瓶放兜里。
过了午时的午饭吃完,各各都上了马车,车队朝着小县城的方向一路前行。
到了太阳落山,暮色渐起之时,终于到了小县城。
这个小县城还真是小,城里统共只有两家客栈,且还都是民居,其中一家客栈人满,另一家幸得还有几间空屋。
风餐露宿多日,各位自然是不计较,能有张卧榻安寝便是件极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