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掬尘被步拂花拥入怀中,本已不知今昔是何昔,忽觉步拂花抱着她的双手一紧,她那绕成千千结的心思回了丝神。破开云山雾障的脑子清明了不少,耳边听得传来阵阵欢快的大笑声,“哈哈哈,过了过了,漂亮小子这样抱着丫头已过了三炷香时间了。我赢了!银子拿来。”
顾掬尘心下大惊,慌忙从步拂花怀中挣脱出来。却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的院子里,人迹不见,飞鸟无踪,那声音却是从高处传来。
她抬头望去,蒙蒙月光下,几颗熟悉的脑袋从屋脊飞檐之处钻出来,在那里摇头晃脑,正是桃山四老几人。他们站在屋脊上正喜得不断蹦哒。
“就是,银子拿来。毒小子,你可不能赖帐。”
“毒小子,你刚才说了的。一炷香十两二炷香时间得百两,三炷香千两。哈哈哈,小子,千两银子拿来。”
“哼,这小子鬼得很,要不是他故意弄出动闹静,咱们兄弟还能赚上不少银子,嗯,让我算算呀,万两银子肯定是有的。”
“啊,老大,你说得对呀。不过,这小子明明被我封了穴的?”
他还未没说完,脑袋上就被拍了一掌。“老三,你个笨蛋呀。这小子一身都是毒,肯定用了办法,让你根本就没点中他的穴着。”
“啊。原来是这样,老大,你竟然早知道,干嘛不告诉我啊。……啊,咱们可亏大了。怎么办?”
“办你头。”他的脑袋又被拍了一掌,“老三,你傻不傻。先拿到一千两再说。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到巅峰楼吃上一顿。其他银两,咱们以后再找他慢慢收。”
“好,好,好。老二,你说得对。”
“什么老二,要叫二哥。”
“叫二哥,你能不不打我吗?你不打我,我就叫二哥。不是还有老四吗?你们两个不能老盯着我一个人打……”
“打你就对了,谁让你总是那么笨。我老四天纵之才,天人之资,天下少有,这脑袋能乱拍吗?”
“……”
顾掬尘没有关注桃山四老几年的吵嚷,满脸欣喜的看着从屋顶旋身而下的白衣男子。谪仙的容貌,清冷的气质,正是她大师兄沈谨余。
“大师兄。”
“小师妹。”沈谨余板着一张脸,看着顾掬尘叹息,“不过是一阵子没见,小师妹你这眼看着就要被拐走了呀。”
顾掬尘清咳,脸色微红,扭头瞪了步拂花一眼。看向跟在沈谨余身后的四老,笑道:“大师兄何苦惹他们。明知道他们缠杂不清。你看看这么一眨眼,你便欠了他们万两雪花银了。”
沈谨余摆手,恭身向步拂花行了礼,转头看着顾掬尘笑道:“咦,小师妹这回可说错了。为兄原想着依小师妹的性子,定然会将这个对你动手动脚的小子推开的。哎,却没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顾掬尘白了沈谨余一眼,知道这位大师兄不过在打趣她罢了。步拂花摇了摇头,对被人当面说成毛头小子也只能摇头苦笑。
“毒小子,你别跑。”
“跑了也没事,给了银票再跑。”
“对,对,对。”
“是是是。”
沈谨余看着抓着自己衣摆的四人,无奈看向顾掬尘,“小师妹,你也太不给大师兄长脸了。为兄我可是百赌不输的。如今因你输了赌局。我看这银子和巅峰楼的席面还是小师妹请了吧,如何?”
顾掬尘有些无语,冷哼道:“大师兄,你拿我与人打赌,竟还要我出钱,这可真是将我卖了还要我帮着数钱,可真是岂有此理。如此大恶,小师妹罚你酒三百杯,如何?”
沈谨余摇头,“三百杯定然不能,三杯倒是能陪小师妹饮一回。”
顾掬尘不理他,看着桃山四老还要歪缠,看向四人笑道,“嗯,四位前辈,我记得小文身上倒是还有上千两银子,我放他几天假。让他陪几位前辈玩闹几天,你们看如何?”
四人一听之话,大乐,齐刷刷的点头,呼啦啦的走开了。
顾掬尘暗中松了口气,恍忽的心思算是被这几位差开了许多。顾掬尘整理了心情,与几位故人摆了小宴,闲聊叙些别情,见夜色渐浓,并各自散了。
至散了之时,顾掬尘也没敢再正眼看步拂花一眼。
待回到寝室,丫鬟们帮着收拾洗漱之后,待得她躺到了那张熟悉至极的大床止之时,才觉得那颗不知在何处浮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睁眼看着帐顶上的海棠春睡图,顾掬尘毫无睡意。步拂花身形不断在她眼前晃。她脑袋昏昏,眉头紧皱。夜色寂静,良久一声叹息悠然而出。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顾掬尘在心中喃喃,如今她心有苍桑意难平,如何谈论风月?
想到月色下那个拥抱,她心生旑旎,却更多彷徨。反正睡不着,她索性翻身坐起,瞪眼看向房内。她眼神茫然。思绪居然回到了那个上班,下班,闲了看电视的世界里。
爱情是什么,她是不知道的。
那个世界里她也喜欢看荧屏里那些痴男怨女演译生生死死,深情不悔的感情大戏。然而这也只限于看看罢了,就象看一看路边开的一朵漂亮的花,花太美,应是无人不欢喜。然而自来理性的她,自然也知,那些戏再是美,也毕竟是戏,也只是戏罢了。或许将对某个人的喜欢视为生命的全部。这样的感情很美,很浓烈,但她其实是不认同的。
她一向以为生命于己,很重要。它是唯一的,也应被珍重,不能轻易舍弃。
顾掬尘苦笑,她知道她是自私的。爱自己甚过爱任何人。在为家人尽到了应有责任外,她不想让自己标注上为家族可放弃一切的圣母牌坊。就象现在,她知道如果接受了步拂花对她的这段感情,对整个顾家是有利的。可她却不愿意。历经几世,她心有苍桑,害怕被束缚,被禁锢。鹰击长空,眼观四野,若被关成了一只金丝雀,那岂不是会被憋死了。想到这种可能,她向来勇而无畏的心,也生了惶恐。
如今一个很大的问题的是,她如何能没有风险的拒绝皇帝陛下的求亲。她揉了揉额头,说?说不通,打?没法打。听着远处更声已响了三声,她只得迷糊睡下。
次日,天未亮并被母亲唤起。顾掬尘不曾睡好,神情不旺,对轻拍她脸的顾垩氏很是不满,“母亲,这么早叫醒我做什么?我再睡一会。又不要上班,我再睡会……”
“睡什么睡?丫头,你这心可够大了。你说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圣上,怎么会来咱家的?我看昨天那架式,莫不是要唬了你入宫去。丫头呀,你可要拎拎清啊,千万不要答应这个。咱家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的。可不能跑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去。丫头啊,我知道你是个喜欢生得俊的小子。可是这人不能光看外表,就算是男子生得花也似的,那也没有性命重要呀。闺女,你倒底听没听清呀。”
一听这话,顾掬尘睁开了眼睛,颇有些好奇的问道:“母亲怎么知道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莫不是母亲曾有故人在宫里?”
“自然。我曾见过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她们一个个水灵灵,娇滴滴,我也是见过的。她们一个个都是面色红润,明显身子好得很,我看得一个个活到七老八十是不成问题的。可进了宫,不过二三年,皆死了个干净。你说,那宫里不是吃人的地,还能是什么?”
顾掬尘眨了眨眼,拿起靠窗角落的一把笤帚,看向顾垩氏,“母亲说得对。那宫里确是个吃人的地,咱决不能进那地方。我这便将那逼良为……嗯,不对,是那误人子弟的那个家伙给轰出去。母亲看如何?”
顾母见自家闺女只着了中衣,拿着把笤帚就要往外赶。她忙忙道:“丫头,着了衣再出去呀,你看这衣冠不整的,如何见得了人?”
顾掬尘本就是为了逗母亲罢了,跑到房门口自然就要折返。却不想门口忽然转出个青衣身影,那人似笑非笑道:“阿尘,今天方知我如此让阿尘厌。还以为是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却不想我竟是被当作恶客了。”
顾掬尘抬头,就见到了昨夜里让她展转反侧的人正似笑非笑的低头望着她,男子眼眸漆黑,幽若深潭。
顾掬尘一时慌急,便将他一推,口中一叠声的道:“出去,出去。这一大早的,真是……”步拂花也不与她计效,就着她的力道,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