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宾主尽欢,众人皆笑逐颜开的走了。自这天之后,大齐民间便有皇长子步沅仁厚宽达,智睿聪敏之言流出。更有甚者言,曾偶见步沅皇子,头顶有三花聚顶,华光呈九彩,正是有圣人降世,合该着大齐有兴盛之兆云云。
顾掬尘偶尔听到此言,只得一笑付之。
时间如白驹过隙,流得似的窜得水快。
顾掬尘的日子过得还算张弛有度,动静合宜。也不知是不是皇长子真是有福之人,这两年大齐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渐趋安定。
顾掬尘与步拂花夫妻之间也算得和美,虽偶尔也为皇长子步沅教肓问题发生些争执,好在双方都是理智之人,又有了空大师从中调和,倒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两人如今皆是举国瞩目的人物,一动一行皆被无数人关注着。两人彼此为孩子闹些不愉快,皆是私下里的行为。
再加上了空大师实在是一位智慧了得的得道高僧,偶尔不经意的一句两句随口闲谈,细思起来竟都是人间世理。而步拂花亦十分尊敬自己的这位师尊,是以大齐的皇帝和皇后就算是偶尔的争吵,亦化解的颇是迅速。如此这些小吵闹反是增进了两人的夫妻情谊。正应了一句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道理。
第二年春,皇宫里的露井旁落满了桃花,京城里秀山上云锦树开得大朵朵的云锦花,映得天边的晚霞似云锦花嚣张到挂到天上去了。
正是这年的春天,大齐皇后为大齐百姓再添新喜。就在乾正殿外的月亮当空而照之时,长公主步薇儿出生了。这时踏着月光诞生的长公主。
得到长公主步薇诞生的消息,昭明帝大喜。令京城每户高挂红灯笼,以示普天同庆。宫里更是开了十天十夜的流水席。
步薇儿更是享尽昭明帝的宠爱。昭明帝常抱之不舍放下,便是常将之抱入大殿上朝。步薇儿生得面容酷似昭明帝,正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观小时便知长大必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仍而顾掬尘却常常在无人处眉头深锁。更有在帝后寝殿值守的宫人神情紧张,眼神闪烁。因为偶尔从寝殿内飘出的一句两句争吵,让他们无所适从。两位皆是至尊至践之人,后宫两人的情形,他们更是不敢传出一句。否则动辄便是人头滚滚**事,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宫中混的宫人来说,这些事他们皆是再清楚不过了。
山势连绵,秋雨清冷。顾掬尘站在清远殿最高的吊楼上,抬头看向远处孤高的离山。那山是这京城最为古怪的山峰,独立于一片苍翠碧绿中,它独树一帜。黑幽幽的耸立在其中,其上寸草不生。
顾掬尘秀眉微蹙,眼神沉凝,显在思索一些事情。这时秋风送来下方人语声。
顾掬尘俯身向下看去。但见一帮宫女嬷嬷中,一个一身红衣的三四岁小姑娘立在其间。那小姑娘大眼灵动,正看着跪在身前的一个宫女,抬着下巴,手中还挥着一根精致的小鞭子,一鞭子正向那宫女抽去。一边抽,她一声还清凌凌骂道:“狗东西,昨天你不是说这园子里有个鸟窝的吗?怎么看不到了?大胆奴才,竟敢骗本宫?”
顾掬尘长眉微蹙,看向远处她放上去的那个鸟窝。或许是刚才的秋风大了一些,她路过御花园这株香樟树之时,看到了这个被大风刮落下来的鸟窝,里面还有两只小鹐鸟嗷嗷待哺,旁边一只淡黄色的鸟则围着鸟窝不住转圈。
她一时恻隐,不忍见黄鸟一家分离,便将这鸟窝挪了处结实些的树叉。却不想这鸟窝竟被自己闺女惦记了。
看着闺女小小年纪,神情就有狠厉之色。她挥着小鞭鞭笞宫女的样子,让顾掬尘眉头更是不断收紧。
顾掬尘内心一声叹息。自女儿出生之后,昭明帝宠溺儿女的心态不减反增。儿子逐渐长大,又跟着一堆的师傅学了些道理,昭明帝虽是也照例宠溺着皇长子,但好在还听些规劝,所以步沅并没有养成乖厉,目空一切的脾性。
可女儿就不一样了。宫中的大臣,谏臣也只把眼光放在皇长子身上。至于女儿昭明帝要如何骄惯,他们大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顾掬尘自己每每规劝,昭明帝却与她来个当面答应,背后照旧的对策,让顾掬尘更是不知何处着力。每每她也之争得激烈些,便常发生了争吵。想到此处,顾掬尘又是一声长叹。
顾掬尘沿楼梯而下,来到了还在挥鞭的小小女童的身前。或许打人这事也是个体力活,小女童额角已然见汗。那被打的宫女头也不敢抬头,声也不敢出,更不敢再为自己辩驳一句了。
她是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而她的背后已然见血。虽然小女童的力气不大,可架不住旁边有两个很会溜须拍马的宫女,忙忙的从香樟树上折了两根树枝来帮忙抽打。
步薇看到了顾掬尘,把脸一扭,竟是想装着没看见顾掬尘。顾掬尘见此,更是心情沉郁。
“薇薇,别打了。这宫女并没有骗你。这树上确上一鸟窝,不过刚才大风将之刮下,我已将它们挪了个地方。”
步薇听自己母后这样说,倒是真的住了手,只是眼睛睁着大大的,也不见她来行礼,只对顾掬尘大声道:“母后,你将他们挪到哪里去了?”
顾掬尘以为她是想捕捉一两只幼鸟来玩,并笑道:“那两只幼鸟刚出鸟壳,并不适合喂养……”
没想到她话还未说完,步薇就叫道:“谁说本宫要喂养它们。这些垃圾小黄鸟就该斩尽杀绝。”
顾掬尘脸已现愤怒,责道:“你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些可爱的小鸟?”
步薇儿将脸扭到一边,气愤道:“哼,它们有什么可爱。昨天一只黄鸟居然将鸟屎拉到了我的头上。如此胆大包天,难道不该宰尽杀绝。”
顾掬尘眯起了双眼,俯身将步薇儿的小脸扭过来,让她直视自己,她一字一句道:“那只鸟在天空飞过,根本就不注意下面的有无人经过。它并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又如何,总之它惹得本宫不快,就该死,它的族类全该死。”
顾掬尘长久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长长睫毛下那双精灵灵的双眼,看着她玉雪可爱的面容。为什么会这样?顾掬尘再度问道:“如果是人惹了你,你怎么办?”
步薇儿十分不屑,“一样呀。这世上,谁惹了本宫,都要付出代价。管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如果令本宫特别不快,那便杀了好了。或者杀了他全家,全族,那又如何?”
顾掬尘只觉得阵阵寒气直往心里冒,“这些道理是谁教你的。谁说,谁惹你不高兴,你便可如此做的?”
步薇有些不耐烦了,趾高气昂道:“父皇说的呀。父皇说,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而来。这世间无论是何人,都不能惹我不开心。如果惹得我不开心,我可任意处置,只要我高兴便成了。”
顾掬尘再度眯了眯眼,“如果是父皇惹你不开心了,你怎么办?”
步薇儿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过这种可能,她看着顾掬尘,倔强道:“不会,父皇什么都听我,不会惹我不开心的。”
顾掬尘板起脸,冷冷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步薇眨了眨双眼,皱了皱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然后猛的抬头道:“如果有一天父皇惹我不开心了,我便将他关起来。直到他不再惹我不开心了,我再放他出来。”
听到小女童毫无顾忌的说出这句话后,周围的宫女,待卫皆睁大了眼睛,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顾掬尘看着步薇,脸上竟现了一丝微笑,“哦,你为什么想到要将父皇关起来,而不是杀了父皇?”
听到顾掬尘居然这样问一个孩子,旁边的众人心脏砰砰乱跳,唯恐自己出了这里,就要被灭口。
步薇儿听到要自己杀了父皇,显然也吓了一跳。她大眼立时涌出了泪水,“不能杀了父皇。父皇对我最好。如果有一天父皇惹我不开心,我将他关起来就好了,父皇想通了,将不再会惹我不开心了。父皇说过了,有些人犯了错误,只要将他们关起来,他们就会改好了。”
顾掬尘挑了挑眉,“那你对那只小黄鸟为何要宰尽杀绝,也许只要将它们关上两天,他们并想通了,改好了,再放出来就是。”
没想到听到这里步薇却不愿意了,大声反驳道:“它们怎么能与父皇相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与父皇比。它们惹到本宫,就该死。”
顾掬尘再次挑了挑眉,眯眼问道:“如果是母后惹你不开心了,你想如何?”
没想到步薇儿这次想也不想并道:“哼,让父皇换了母后就是。我早跟父皇说远,我想换个母后了。父皇那么好的人,就该与天下最美最温柔的女子在一起。你根本就不配与父皇在一起。本宫的母后就该是全天下最美,最让我喜欢的人当。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母后。”
全场倒吸冷气的声音,顾掬尘笑了,笑得灿烂至极。她哈哈哈大笑,露出雪白晶亮牙齿,她看向步薇,缓缓道:“你跟你父皇说,想换过母后,那你父皇是怎么说的?”
步薇儿看着笑得灿烂至极的母后,还有些愣愣,下意识的开口,“父皇太没眼光了,他只说,你就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女人了。哼,父皇的眼睛一定是有毛病。我要叫陈太医给他看看,他却不让。”
顾掬尘静了静,伸手抱起步薇儿,轻柔至极的道:“薇薇呀,你知道吗,你是我生的,我就得对你负责呀。哎……”她长叹一声,叹息声缓缓散在微凉的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