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占宣立报信贱价接赃船 钟明荷扮装陪同赴帝京(下)
过了三日,便到了元宵节,京城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各处热闹街巷扎了彩棚,各家各户门廊、屋檐、亭子、街角各处挂满了灯笼。灯笼是各种各样的造型,多彩多姿的颜色,将整个京城点缀出一派祥和欢乐的节日气氛。街头上是景致喜庆,行人欢欣。
元宵节这日日间,卢嘉瑞几个便出来逛街。他们除要看看各处店铺买卖,看新奇的东西,到各处食肆酒家满足朵颐之快,便是要看那里彩灯挂得多,晚间好出来观灯。
一番游逛,看得见在这繁华的京城,无论大家富户还是贫家寒门,都会在这节庆里同样享受这场欢乐。正是:悲苦无富贵,欢乐无贫贱!
当然,皇宫宣德楼前御街上的彩棚彩灯才是最宏大华丽的。在御街入口处便树立起临时的彩门牌楼,上面书写着“宣和与民同乐”六个横批大字,两边两个小侧门,竖起两列略小的字,右边小门边上书“右禁卫之门”,左边小门边上书“左禁卫之门”。卢嘉瑞一看便说一定是皇帝御笔手书的。钟明荷笑道:
“老爷如何就说一定是皇帝御笔呢?”
“当今皇上是个大文人,不但善于诗词、绘画,更是写得一手好字。皇上独创的一种书法,人称瘦金书,独一无二的,字体瘦硬有力,笔法清奇,风姿绰约,无人能及。方才看到横额与竖扁,正是这种笔法,当属皇上御笔无疑了。”卢嘉瑞说道,“我家各店铺的招牌,也请铜锣街写字铺的卓老先生模仿写瘦金书,虽则字写得也好看,像模像样的,可惜神韵却远难企及!”
“人家皇帝的气势,岂是一般人能临摹得来的?”钟明荷笑着说道,“不得其神韵也不奇怪呢!”
从彩门进入御街,则两边灯笼高挂,灯山堆叠,彩旗招展。大大小小、各种造型的彩灯,错落有致排布在街道两旁,有佛陀、神仙、僧道等模样的,有虎豹、牛马、龙象、鸡犬等模样的,还有百戏里人物模样的。这些彩灯有用布匹捆扎的,多数是用纸糊的,但都色彩斑斓,争奇斗艳。
这时,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卢嘉瑞、钟明荷、严胜宝和梅义仁几个人,一边观赏这些彩灯,一边朝宣德楼那边走去。据说,到了元宵节晚夕,那边宣德楼上便是皇上会驾临之处。
当然,日间虽然彩灯尚未点亮,但却也独有玩乐之处。在彩棚、彩灯、彩旗之间,歌舞百戏游艺摊子摆满了其间的每一块空隙之地。有表演爬刀山的,有表演攀登高杆的,有表演吞剑的,有表演武术轻功的,有表演吹箫拉二胡的,有表演傀儡戏的,有表演蹴鞠的,有耍猴的,有算命占卜的,各式各样的杂耍百戏摊子,趁着节庆的喜乐,各各招致极多的看客围观。看客们看得高兴,打赏的钱银也会大方许多,摊主卖力,赚的钱也多。
卢嘉瑞几个则没有太多的耐心去观看哪个摊子的表演,只是经过每个摊子都稍作停留,便去看下一个摊子,走马观花一般浏览而过。倒不是他们舍不得打赏钱银,而是他们都被这热闹与新奇所吸引,急不可待去观看一摊又一摊。
这两三百丈长的街,逛了一个多时辰,卢嘉瑞等总算逛到了宣德楼下。他们看到宣德楼下两边竖着两根高高的木杆,木杆上捆扎着许多百戏人物彩灯,造型栩栩如生,好像要向上飞出去一般。更新奇的是,宣德楼下正中间搭着一座两三丈高的大灯山,架设着一个大辘轳架子,一旁有禁军军士摇动,有缆绳吊着四个大木桶,将水从下边洼塘舀起,绞拉到最高处水槽,倾倒泼出,水沿着边槽急流而下,中间设有落空处,宛如高山溪流与飞瀑一般,引人入胜!这里围观的人最多,每次水流飞泼而下,便引来围观人群欢呼惊叹与抚掌,水流声夹杂人声,汇合成一派欢欣喜乐的景象!
而宣德楼上,则已搭好了一座黄盖彩棚,隐约看到彩棚内设有龙椅御座,两边已经预置屏风、掌扇等皇帝御用仪物,两排禁军早已排班在那里监守。
“老爷,咱们回去吧,好晚夕早点过来观灯,这些彩灯都点上了,一定很辉煌好看,观灯的人也会很多的。”钟明荷对卢嘉瑞说道。
“这倒是,晚夕就是元宵夜,出来观灯的人必然多,我等最好早些来。”梅义仁说道。
“好吧,咱们去找家酒楼吃酒,完了就回来观灯,就不必再回费家去了。”卢嘉瑞说道。
“唉,老爷,我忽然想了起来,愫怡跟我说过,元宵日圣上会到上清宫赐宴群臣,宴饮一整日,晚夕方回大内,不会到宣德楼来。圣上要到十六日夜才会到宣德楼与民同乐。”钟明荷说道,“咱们也到十六日夜再来这里观灯吧!愫怡还说了,那时京城豪门大家的夫人命妇和闺阁小姐都会争相前来观灯,圣上可能会遍赐观灯仕女御酒,到时我也不必再女扮男装了,直接以女子装前来观灯就行了!”
“不早说,险些被你耽误了!”卢嘉瑞说道,然后又疑问道,“观灯的人这么多,挤挤挨挨的,仕女们竟也可以前来观灯?圣上还会赐酒?真有这等说法么?”
“当然,只要圣上高兴,不但会赐酒,还会给游客们撒钱呢!”钟明荷说道,“到时你们几个等着抢钱吧,看能抢几个!”
“几个铜钱怎值得我去抢?”卢嘉瑞有些不屑地说道。
“那是皇恩浩荡,与民同乐之意,岂在钱多钱少?”钟明荷笑着说道,“不拘钱多钱少,那是皇上撒的钱,抢到就是好彩头。抢到了,预兆老爷今年买卖兴旺,财源广进啊!”
“且不说灯市如何,抢钱小可却喜欢,到时多抢得几文钱也不错,好彩抢得几个碎银就更妙了!”严胜宝听见却兴奋地说道。
“不想京城这等好,不愧是皇帝老子的地方,过个元宵节,不但好玩好看有酒喝,还有钱可以抢!”梅义仁也说道。
“好了,既这样,咱们就先回费家去,明日晚上再来吧!”卢嘉瑞说道。
“老爷方才说了要去找家酒楼吃酒的,今夜不看灯,但吃酒却不能免了,我等还是先在外边吃了酒再回去吧!京城的酒家这等美味,我是难得出来一回,老爷给我多些机会品尝吧!”钟明荷说道。
“那也行,既说了话就算话,咱们找酒家吃酒去!”卢嘉瑞看一眼钟明荷,笑着说道,“馋猫一个!费家的菜肴就不好吃么?”
钟明荷只是笑笑不语,便拉起卢嘉瑞的手往回走去。严胜宝和梅义仁也跟着,一同走出御街,往大相国寺方向,一路沿街寻合意的酒楼吃酒去。
他们走出御街没几步,便有一辆马车到身边停下,车夫转头问道:
“几位客官想是逛得累了,何不坐车游看街市,更为便当?”
“嚯,还可坐车游逛街市?”卢嘉瑞问道,“不过我等欲到酒楼去吃酒然后回府,今日逛的已多,不欲再逛了。”
“那也没事,坐上小的马车,不消一刻时辰,前面两个街巷过去,便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长庆楼。”车夫说道。
“坐车过去多少银子?”严胜宝问道。
“不必银子,只要一百二十文铜钱即可,不会多收客官钱的!”车夫回答道,“客官四人正好坐满一车,才花一百多文钱,省得腿脚受苦,又快很多,很划算哩!”
“那就坐车吧!”钟明荷不等卢嘉瑞说话,便抢着说道,就要准备上车,“我却是累极了!”
于是,卢嘉瑞几个便上了马车,径直到长庆楼吃酒去。
卢嘉瑞本来打算吃酒后,再到大相国寺那边去看看的,但由于长庆楼酒楼阔大客人多,买卖很是旺市,酒菜上的并不快,吃酒的时辰就拖得很长。吃酒中,就如同上次在丰乐楼时那样,各种繁杂习俗人等参乎,使吃酒不仅满足了口福朵颐,更像是玩乐消遣一般。期间,有各式的买卖人来售卖帮衬、小食等,还有倡伎歌舞曲艺助兴。这让人落座后便不由得慢慢地享用享受,顾不得腰包里的银子,叫伺候的来伺候,叫鲜果糖饼瓜子的上,叫倡伎弹唱歌舞的演,叫好酒好菜的加。
卢嘉瑞他们几个就这么吃着乐着,不知不觉中酒店灯烛已点亮,到他们酒足饭饱而兴味阑珊时候,便已是向晚时分,更鼓响过。卢嘉瑞几个散了酒席,严胜宝付了酒钱,便好直接回费家去。
好在长庆楼门前,入夜后依然热闹非凡,客人进进出出的,金碧辉煌的大门楼前,街边上不少的货郎摊贩吆喝着售卖果饼小食以及各式烧卖,供进店客人买去佐食侑酒,却也还有不少马车在候客。卢嘉瑞便叫了一辆马车,让大家坐车回去。酒足饭饱之际,他也不想再劳动腿脚了。
卢嘉瑞等人回到费家,费绫垠尚未回来。说起来也不奇怪,这大节庆时候,蔡太师府里自然是拜客纷至沓来,宴席连轴,莺歌燕舞,他大管家少不得要帮太师迎来送往的,操持府里各项杂务,是不会有闲早早归家,自己的小家是顾不得的。
卢嘉瑞与钟明荷甫一回进自己房中,便有费家丫鬟来禀告说,家主二娘请五娘过去相见,有话说。钟明荷便应喏,说洗漱一下便过去。
看那费家丫鬟说话的样儿,金愫怡似乎确实有些不便说的话语要跟钟明荷私下说。卢嘉瑞和钟明荷不知金愫怡有何事情,丫鬟回转出去后,两人议论猜测一番,始终不得其所以。
卢嘉瑞猜测金愫怡在这里过得不如意,要私底下跟钟明荷诉说。钟明荷则猜测今晚元宵节的,他们不回来吃晚饭,又未曾预先说知,惹费家大娘不快,金愫怡要私下告知钟明荷往后注意些。
两人都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等钟明荷过去与金愫怡相见之后再说。不过卢嘉瑞告诫钟明荷要谦逊有礼些,不可摆主家姿态,免至遭人怨谤。钟明荷应了个喏,便出门到金愫怡房中去。
究竟金愫怡有何事要私下跟钟明荷说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