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动用公刑清收官债 承揽官司敛聚钱财(中)
于是,卢嘉瑞吩咐占宣立去取银子。占宣立应声就跟着黄连管家出去。卢嘉瑞还不忘交待占宣立道:
“契书上规定了,逾期的利息按三倍算,现如今黄掌柜有诚意还钱了,咱们也可以让一步,就按两倍算了吧!”
不等黄连回过神来,占宣立和黄连管家已经出门去了。
卢嘉瑞也暂时告辞,出到衙门外大街上的一家酒楼,买了一大食盒酒肉果菜,让酒楼伙计拿了跟着,然后回到牢房,与黄连吃起酒来。
开始时,黄连还有些生涩尴尬,但几盅酒下肚之后,不快便渐渐抛之脑后,推杯换盏之间,酒话多起来,少不得天南海北的高谈阔论。黄连这才觉得眼前的青年郎并不是看到的、以为的那么简单,他见识多,历练丰富,头脑灵光,在聊城似乎还有相当的人脉,这监牢里牢头狱卒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更重要的是他还很有做买卖的套路。黄连不禁对卢嘉瑞有些佩服和敬畏,也极其后悔怎么无端的就跟这小子挑起纷争来。
卢嘉瑞和黄连喝了半个时辰,占宣立来报说银子已经拿到,卢嘉瑞吩咐他赶紧去办理撤掉告诉。
等到小桌子上酒菜扫光,狱头进来打开牢锁,说黄连可以走了。此时两人已是醉意阑珊,几乎是相互攀扶着出了监牢。
“没关系,大哥,您以后缺钱,还可以找在下来借,我照给,不计较!”卢嘉瑞一手攀在黄连肩上,身体有些倾斜着压过去,一手指指黄连的脸说道。
“老弟,我叫你老弟,你让我吃了这苦头,但我知道了,你是个不能惹的人。以后我要借钱,还找你!”黄连挣开卢嘉瑞的身体,卢嘉瑞差点就要歪倒,黄连赶忙又靠回来拉着,一边说道。
“哈哈哈!这就对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打过一场成兄弟!”卢嘉瑞大笑,说道。
就这样,在你推我挡,并狂言乱语与浪笑中,两人东歪西斜的出了监牢门。严胜宝和崔乐进接了卢嘉瑞,黄连的管家接了黄连,各自回家去了。
卢嘉瑞收回了黄连的这笔欠款,还是以抓人收监这样的方式收回,使卢嘉瑞在聊城名声大震。这事不仅是民间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商贾买卖界更是震响强烈,商贾买卖人不仅都知道了卢嘉瑞这里有大把银子出借,更知道卢嘉瑞可不好惹,借钱不能逾期赖账。这次事件还带来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成果,让头脑灵光的卢嘉瑞又找到了另外一条财路。
卢嘉瑞以衙门告诉,然后抓人收监的方式,收回在聊城颇有名望的商人黄连的欠银,除收回了欠银,还让聊城人都知道了卢嘉瑞和他手段的厉害,觉得卢嘉瑞能通款官府。这以后,一些想打官司的人,来找卢嘉瑞帮忙打点,灵光闪动的卢嘉瑞马上就悟到了一条财路来。
这个月初,一个傍晚时分,卢嘉瑞亲自将上月放贷常备银的分利送到陶老爷家里。往常月份都是让小厮送去的,这次卢嘉瑞亲自登门送来,他要趁便向陶老爷提出来他的新谋划来。
“陶老爷,这是上月应给老爷的利钱,计有一百一十六两。”跟随门童进入陶老爷书房,卢嘉瑞将装银子的包囊放到书房角落的茶几上,向陶老爷作个深揖,坐到客座上,说道。
“哦,这许多的银子,辛苦你们奔波操劳的。”陶老爷只瞟了一眼包囊,说道,他心里很高兴,没想到他点点头就做成了这事,每月都给他送来这么多的银子。
“小民哪里来的辛苦,都是老爷英明决策的好处!”卢嘉瑞谦逊地说道。
“唉,你以后在本官面前就不要再这么谦卑了,你也是聊城有名望的商家,是咱们聊城的青年才俊,不是什么一般小民,在本县面前自称‘小生’或‘在下’就好了嘛!”陶老爷说道,经过这么久的交谊,他觉得卢嘉瑞是个有作为的青年人。
“那小生谢过陶老爷!”卢嘉瑞喝了口茶,低声向陶老爷说道,“陶老爷,又有一桩好事,小生须得向老爷禀告。”
“什么好事?不妨说来听听,但凡可行,本县一定施行。”放贷常备银的事,卢嘉瑞办理得很妥当,陶老爷对卢嘉瑞已经是相当的信任。
“外间到衙门里争讼甚多,一些民众也不知怎么写状词,怎么上堂,怎么争辩。街上有代写状词的,也有代争讼的,但小生想,他们这些人只是代写代讼,并不能更多地帮到争讼的民众。”卢嘉瑞说道。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衙门争讼的事情一向如此做法嘛!”陶老爷说道,他也没想这有什么不妥的。
“小生想,既然小生跟老爷这么的稔熟,小生在外面把要来争讼的事务揽了过来,代写讼词,代过堂争辩,将案件全过程地代办了,这也是方便民众的一件好事。”卢嘉瑞说道。
“那你怎么做这个事呢?”陶老爷有些疑惑了,他不解为什么卢嘉瑞要做这个事情。
“当然,小生会着人在衙门前茶馆上兜揽来争讼的民众,但凡遇到那些涉及钱银大的官司,我便揽了过来,回头先跟大人斟酌,然后再到堂上审理判断。当然,小生按争讼涉及钱银的大小和判断可能偏颇的多少来收取关说钱。”卢嘉瑞和盘托出他的想法,继续说道,“至于有些直接登堂告诉的,陶老爷可以收了状纸之后押后审理,让小生去找这些告诉的和被告的人,跟他们说清利害关系,看看哪一方肯出得些关说银子,然后再审理判断。当然,关说钱也是代老爷收取,小生外边操办,拿些辛苦费,多半的都送到老爷这里来。”
“至于那些涉及偷盗抢劫、奸淫凶杀、械斗造反之类的案子,捕快将案犯拿到后也可以押在监牢,小生着人去做说项,看哪一方愿意出关说钱,然后再审理判断。”看陶老爷在沉默思索,卢嘉瑞又继续说道。
“那这样本官得偏废法度?这可是违法之事,如何做得?”陶老爷说道。
“那倒不是要让老爷偏废法度。其实许多官司并不是那么笃定不可偏移的,很多时候可左一点可右一点,可大一点可小一点,法度并没有那么死板。官司告上来了,老爷您当然可以就中灵活判断,老爷的这个灵活,就帮了人一个大忙,收点钱银也不算枉屈。”卢嘉瑞说道。
“就算法度不是那么死板,但对于那个吃亏的人,岂不是不公平?”陶老爷还是有些疑虑地问道。
“既然是可左可右可大可小,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那是老爷您的权力。就算老爷什么偏颇也没有,按着法度来审理判断,小生也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已经给予了照顾的,收些钱银也是无妨的。比如说判断罚赔一百两银子的,就可以说本来该赔一百三十两,关照了就才赔一百两。其实老爷一点都没有偏颇。”在卢嘉瑞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那要是两方都找了你关说,那你怎么办呢?”陶老爷又问道。
“那也没关系,谁给的钱多就偏向谁多一点,给钱一样时就依着法度审理判断就好了,就像方才说的一样,嘴巴上把事情说圆就行了。”卢嘉瑞说道,顿了一顿,看到陶老爷没有接着答腔,又继续说道,“还有,在上堂之前,小生先跟告诉的人或被告的人详谈,还可以了解一些争讼的实情,有些实情却是在堂上审判时问不出来的。小生将详谈中得知的实情禀告老爷,老爷审案时也可以方便些。”
卢嘉瑞想事情都很周全的,不由得陶老爷不相信认可,况且常备银放贷的事情他就办得妥妥的,陶老爷也有足够的理由放心。
卢嘉瑞每月给他家里送来的这许多的银子,是陶老爷未曾想到过的。陶老爷这个小小的县官,薪俸确实是少得可怜。据他所知,其他像他这样的小县令和小官吏多少都找些生财的门道,或贪或诈,敛聚些钱银补贴生活,而他自己却不敢。他来自贫困穷苦之家,几乎是十年寒窗才挣来这么个一官半职的机会,他很是珍惜,他不敢造次,而且还表现得很清廉。但在官场浸淫多年之后,他也渐渐地发现了,许多的同僚、同窗、同年们,但凡有些权力,无论大小,大都不免使些手段弄些儿钱银,生活过得多有些滋味。他心里有些不平,但又有些惧怕,更不知道如何去操弄才合适——既要弄到些钱,又不能留下尾巴让人揪住,不能坏了自己清廉的名声,更不能弄到自己丢了官职。
在陶老爷看来,常备银放贷这事就很不错,官府的银两不会减少,他也没有拿用,也没见妨碍公事,而他每月却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银子。现如今,他一家生活好过得很多,夫人小妾也能经常买些好的料子做衣裳,常常添置各种首饰,家里吃的饭食和用的器物也可以随便的买来,不必计较于生活的琐碎,家里的欢声笑语也多了起来,仿佛他偿还了一直以来对家人的亏欠。关键的是,对这一切的得来,他能够心安理得。
陶老爷心里甚至有些感激卢嘉瑞,正是卢嘉瑞这个聪明的主意改变了他的生活,让他不必在拮据中、在疑惧中困惑挣扎,坦然迎来富足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正是他所一直努力追求的。
这次卢嘉瑞说到的官司说项事,陶老爷想了一下,觉得也很不错的,心里已经默默地认可了。
“好吧,就照着你的想法去做好了,好生小心,不要出什么乱子。”陶老爷说道,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事端。
于是,一番客套的感谢之后,卢嘉瑞怀着畅快的心情离开陶老爷的书房,从后门走出了衙门后院。
打那之后,卢嘉瑞又多了一项买卖——承揽争讼官司。他派占宣立到衙门前街各处去承揽官司,回来搞清楚官司来龙去脉,然后又派占宣立带领主顾上堂应审诉讼,为出了银子的主顾争讼。有时,揽到的活儿多,占宣立忙不过来,卢嘉瑞就让能说会道的药铺伙计代礼顶上去上堂应审。甚至有时告诉的人和被告的人都来找卢嘉瑞关说,卢嘉瑞就让占宣立和代礼分别带着原告和被告上堂对辩,最后陶老爷依据卢嘉瑞事先的禀报,谁给的钱多就偏向谁一些。(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