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包围圈外围,散开了战争枷锁的哥顿圣者,已被安置在一台维生仪生物舱中,黑狐狸竭尽全力试图刺激他的生命。
但根本没用。
哥顿圣者其实在核弹轰炸时就已经死了。
他现在还能活着,都是因为红月亮的力量在侵蚀他导致的。
那张烧伤恐怖的脸上,已经表现不出什么表情,他这会躺在生物舱里,语气艰难的,对眼前的江夏和墨菲大师说着话。
在不远的地方,被几名大师护卫着的赫尔雅,也半跪在那似乎是恢复了理智的灰葬主教身旁,听着它说出从雾之都带回的消息。
来自弗莱明大师的示警与留言。
“马努的到来,并不只是为了入侵和毁灭。”
随着老江将体内浑厚的灵力,不断的注入生物舱,哥顿圣者危在旦夕的生命力也被维持住,他用浑浊的,颤抖的声音,如交托后事一样。
对眼前两人说:
“守望灯塔的袭击,占领,新约克郡的战争,这场灾难,都是出自弗莱明的计划。
当年将红月亮的本体封印在噩梦和现世夹缝中的十三英雄,已经觉察到了魔物之源的复苏和抗争。
他们的封印或许很快就会破碎,他们必须将这个消息,带给我们,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但这需要,一位牺牲者。
一位能以意志抵御住红月亮侵袭,并且能够在彻底堕落之前,将消息送回新殖民地的牺牲者。
萨米娜用自己的能力去到雾之都,代替了马努的封印位,让我们的兄弟得以脱离,他带着至关重要的提醒,自愿坠落于黑暗之中。
他甘愿放弃自己的荣耀和尊严,成为红月亮的麾下走狗,成为灰葬主教,也要回到这里。”
“真是个疯狂的计划。”
墨菲大师的独眼都在颤抖,他说
“如果不是我们得到了援军,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就马努和他麾下的魔物潮汐,就足以覆灭我们全部。
马努那可不像是伪装!
红月亮真的借助他的躯体,将自己的噩梦力量从梦境投射在了海岸,如果不是那枚炸弹...”
“他们没别的办法了。”
江夏摇了摇头,维持着注入灵力的动作,吐了口烟圈,轻声说:
“他们已经绝望至极,除了这种自杀一样的办法之外,他们已经无法将消息传出,确实,马努神父是个可敬的牺牲者。
但或许弗莱明大师,还有另一重含义。”
江老板回头看着一片死寂凄凉的战场,他说:
“如果你们连红月亮的黑暗先锋都抵挡不住,那么马努能否带回封印破裂的消息,都无所谓了。
由你们死在曾经的伙伴手里,总好过都变成魔物的一员。
这像是一场生存权测试。
如果你们挡不住灰葬主教,那新殖民地的坚持,就毫无意义了,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接受警告,才有资格谋划抵挡或者反击。”
“或许吧。”
躺在生物舱里的哥顿圣者的小半个身体都已经化作灰烬。
在生命最后弥留之际,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虚弱的话语中,竟还恢复了几分力道,他咳嗽着,几乎被气化的脸扭过来。
但已经没有一双眼睛去看。
“我要死了。”
他说:
“红月亮的力量在攻击我的心灵,祂试图把我变成祂的走狗,但祂做不到。江老板,我们之前说的协议,还有效吗?”
“有啊。”
老江收回灌注灵力的手掌,他对眼前的哥顿圣者说:
“我在你们的世界里有不能放手的利益,现在红月亮又盯上了我,还伤了我的朋友,就算祂想求和,我也不会接受了。
我会和祂干到底!”
“好!”
圣者艰难的发出笑声,他说:
“墨菲,你做见证!
我死之后,我麾下的猎巫人,都脱离猎巫会,归入海尔福德家族麾下,他们要如追随我一样,追随赫尔雅.本.海尔福德。
直到彻底驱逐这个世界的黑暗,直到为我们的故乡,带来真正的希望!
而我所管理的那些灰烬,那些源于我们英勇同胞的灰烬力量,都转交给江老板,作为这一战支援的报酬。”
“您的意志必将得到实现!”
墨菲大师将左拳狠狠锤在胸口,沉声应了句。
“至于我,我这个老头子身无长物,我的家人,早在五十年前就已死去,我也该在那时候离开的。”
哥顿圣者叹了口气,他说:
“我已战斗了这么久,我已在黑暗中走了这么多路,我不怕前方荆棘缠身,只怕道路尽头,仍是黑暗。
谢谢你,江老板。
你让我看到了光...
我终于可以走的无牵无挂,我终于可以,回去我家人的怀抱之中...我死之后,我的灰烬,归你了。
继承我的力量。
好好使用它。”
这老人努力的想要露出一丝笑容,但他做不到,在老江站直身体的注视中,哥顿圣者放松了拳头。
随着体内一声闷响,那些缠绕在他身上,如怪蛇一样的绯红色能量一瞬崩溃,他的躯体也在一瞬崩溃开。
就像是火葬时的烈焰燃烧。
圣者之躯飞速点燃,又在下一瞬,化作一团明亮如黎明之光般的灰烬。
他其实是可以活下来的。
只要接受体内源于红月亮的力量,他就能如灰葬主教一样活下来,甚至会变得更强大,那是源于黑暗的低语与诱惑。
懦夫们根本无法拒绝。
但对于战士来说,那么点诱惑,根本毫无意义。
魔物们理解不了战士们的追求,就如它们理解不了英雄的牺牲。
墨菲大师半跪在那灰烬之前,他低着头,以猎巫人的方式为圣者送行,更多的精锐猎巫人也沉默着上前,半跪在大师身后。
他们以此哀悼一位圣者离去。
猎巫人的离去,是没有悼言的,也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他们行走的是一条绝望之路,燃烧自己,照亮前方。
在生命的尽头,留下可以被传承给年轻人的力量,就是他们最好的葬礼。
老江不是猎巫人。
他没有半跪下去。
但他站在那里,也将左手放在右肩,向前微微低头。
不只是因为这一份贵重的馈赠。
还因为一位英魂的离去。伟大的牺牲不止该被悼念于口头,更应该被铭记于心,化作无尽的勇气,鼓舞后来者前赴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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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的到来,是个意外之喜。”
“我们本已绝望,但萨米娜的现身,让我们有了一丝传递警告的可能,弗莱明策划了这个冒险的计划,又由充满勇气的萨米娜代替了我的封印位。
由此,我得到了自由。
我跪服于红月亮的黑暗威仪之下,我自愿堕落。”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挡住堕落后的我,我不敢去猜,就连制定这个计划的弗莱明,都不敢去猜,但我们已别无他法。
唯有冒险一搏。
在这个黑暗的时代,我们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我们只能选择相信猎巫人的传承和我们的残破的文明,还有最后的希望。”
“在我离去时,弗莱明告诉我,如果你们抵挡不住,那么由我来覆灭新殖民地,或许对你们来说,更像是一种慈悲。”
赫尔雅半跪在灰葬主教身侧。
这个君王级魔物已没有了之前大杀四方的威严,他身上的附灵裹尸布已被核弹彻底摧毁,露出了那一身融化的恶心血肉。
就像是一团不断蠕动,不断增殖的黑暗之血。
他已经近乎失去了意识。
红月亮的黑暗之力烧坏了他的神智与思维,只有在濒死时的最后清醒,如复读机一样,将他铭刻在心灵深处的那些话,转述出来。
马努神父早就死了。
在他自愿堕落于红月亮的力量时,属于他的人格就已经死去。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在那时终结,作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传话筒活着。
但他甘愿接受这样的命运,并且毫无怨言。
一如当年跟着弗莱明远赴雾之都,封印红月亮一样,这位旧时代的神父,一直坚信着自己信仰的神灵,不会放弃这个末日下的世界。
“在你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代表着你们赢了。”
“我的兄弟们,红月亮突破封印只是时间问题,噩梦与现世双重的碰撞,让封印最多只能再坚持三年...
你们可以选择战斗,你们也可以选择放弃。
没人会责怪你们。
但我们会在雾之都,坚守到最后一刻,我们会在地狱之门前,为你们赢得最后的三年时光...还有,赫尔雅。
如果你也在听的话。
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转托我告诉你。
你所做的一切,让他们感觉到骄傲,你已寻得解脱之门,请在末日到来前,尽可能多的,将我们的文明余火,送去安全之地。
你的父母是如此的爱你。
但很遗憾,他们可能再无法像过去那样与你相见,不必为他们担心,相爱者至死也在一起,是一种仁慈的结局。
请替他们转告老萨恩。
让他不要再背负着痛苦活下去,没有人责怪过他,弗莱明很感谢他代替他,将你抚养成人...
赫尔雅,离开吧。
你的父母已为你背负了世间的一切,你不欠这个世界任何东西。
离开吧。
享受你的人生吧。
这是他们能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灰葬主教能带出的话并不多,要瞒过红月亮将这些信息刻在灵魂上,也绝对是个痛苦至极的过程。
但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在转述完最后一句,由弗莱明夫妇转托他带给宝贝女儿的话后,灰葬主教的身体,也在这一瞬如点燃火光一样,飞快的燃烧起来。
他用最后残存的意志,拒绝了红月亮的力量“恩赐”。
在噩梦之力脱离的一瞬,他被诅咒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光里,双眼赤红的赫尔雅从灰葬主教手心中,取出一个鸢尾花吊坠,她将那父亲送出的物品,捂在心头。
年轻的姑娘大声哭泣着,但没有人来斥责她的懦弱。
相反,更多的猎巫人用一种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女爵,是女爵在他们最需要的时间,为他们带来了强大的援军。
是女爵救了他们。
营地中已经有小道消息满天飞,说赫尔雅女爵,是末日世界天定的救世主,她必会为这个残破的世界,带来新时代的降临。
猎巫人们都是迷信的家伙,他们相信这个传言。
而眼前被诅咒者燃烧的火光,也黯淡下来,在赫尔雅身前,一堆同样明亮如黎明之光的灰烬,正在闪耀着精致的光泽。
这是馈赠。
一位牺牲者,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馈赠。